楚藍在山神廟前一等再等,困意漸漸襲來,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終于看到副將他們回來了。她連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急切地問道:“可有什么發現?”
副將不敢有絲毫隱瞞,將事情的經過如實稟報。
楚藍聽后,微微皺眉,說道:“這命案自然是要交給大理寺去查辦的!我可沒功夫去搶大理寺的活兒,我看上去很閑嗎?”
雖然依舊沒有小皇孫的線索,但楚藍覺得還是得進宮找一趟五皇子。于是,她火急火燎地趕到宮中,還沒來得及踏入海棠宮,就看見林側妃穿戴整齊,正準備出宮。
楚藍趕忙行禮,說道:“楚藍見過娘娘。”
林妃神色慌張,一把拽住楚藍就往外走,急切地說道:“少將軍是來找殿下的吧?來得正巧,快隨妾身走一趟。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楚藍被拽得有些疼,忍不住說道:“娘娘,您輕點兒,我肩上還有傷呢。”
“快些!”林妃絲毫沒有放慢速度,“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啊,咱們車上細說!”
一行人來到了疾風營。圍墻之下,囚車、鐵鏈隨處可見,狼與人在其中對峙,血腥之氣彌漫在空氣中,狼的嚎叫與人們的哀嚎交織在一起,場面令人毛骨悚然。
一個小侍衛看著囚籠里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攔住自己的侍衛長,眼神中滿是渴望和堅定,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想救那個小姑娘。
侍衛長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瘋了嗎?”
小侍衛滿臉憤懣,反駁道:“不,瘋的人是殿下!”
侍衛長無奈地解釋:“這些可都是死囚。”
死囚?小侍衛心中一陣刺痛,那不過是個不知世事的小丫頭,即便她的父母有罪,可孩子又有什么錯呢?
“站住,這是命令!”侍衛長再次強調,語氣不容置疑。
小侍衛看了眼囚籠外的廝殺,血沫飛濺,人們有的麻木,有的害怕。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城墻之上,只見一名男子漫不經心地搭弓拉箭,那冰涼的箭矢正對準著一名囚犯的頭顱。
金碌和銀碌在一旁看著,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規勸,最終不忍地瞇上了眼睛,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或許是一個人覺得無趣,戎曌勾了勾手指,示意金碌放下懸掛的囚籠,帶上來一名少年和一名男子,與他一同觀賞這場殺戮。
“二公子請!”金碌對著少年說道。
少年看了眼金碌,疾風營上下都尊稱他一聲二公子,但此刻帶他上來,與普通囚犯并無區別。
少年心中明白,戎曌心中的仇恨,無解!
倒是眼前這個一直護著他的傻子,冒著忤逆戎曌的風險,三番五次擋在他面前,最終被戎曌一貶再貶,最后竟淪為和他一樣的階下囚。
少年被金碌押送上高臺,腳腕上鎖著的鐐銬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鮮血漸漸染紅了長長的臺階。
戎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輕聲說道:“二公子,上面是不是比下面有趣?你說,本殿把你賞給底下的將士如何?”
少年原本膽怯懼怕的眼神頓時變得慘白無力。五年來,他見過戎曌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可唯獨自己活了下來。戎曌不殺他,卻讓他日夜飽受煎熬,折他傲骨,辱他尊嚴,只因為當年那個人犯下的罪過。
一旁的男子忍不住開口,試圖安撫少年:“什么深仇大恨,五殿下要如此為難一個孩子。”
戎曌眉眼一暗,心中想著:是啊!什么深仇大恨,竟要為難一個孩子。
然而,少年卻反手拉著男子,看著戎曌,眼神中雖有膽怯,但更多的是堅定:“我去!”
“殿下!”一個甜糯且帶著顫音的聲音傳來,是林妃。她的腳直哆嗦,卻還是鼓起勇氣走上臺階。別說別人不敢惹犯病的戎曌,她自己也害怕啊。可要是任由殿下這么瘋下去也不行啊,還好她來得及時,殿下還沒有殺紅了眼。
楚藍安靜地站在臺階口,沒有上去,而是用復雜的眼神看著頂上的男子。來的路上,楚藍聽林妃說了一些殿下的往事,只是她從未經歷過那些,無法真正體會其中的絕望。
場中的血腥游戲還在繼續,夜風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戎曌一身云淡風輕的模樣,卻掌控著別人的生死,冷漠至極。
突然,“崩”的一聲,弓弦斷了,玉指尖溢出的鮮血沿著弦緩緩滑落,那殷紅的顏色格外刺眼。
楚藍看著飄飛的白袖前隱隱滴落的血漬,心中一陣悸動。
這時,戎曌環抱林妃,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子里,眼中滿是暴戾和張揚,卻把僅有的溫柔留給了林妃。
楚藍卻覺得,五殿下和林妃之間的關系有些奇怪,不像是夫妻,倒更像是彼此救贖的知己,相互憐惜。
楚藍走上前去,在戎曌面前單膝下跪,神色平靜而恭敬:“微臣楚藍,見過五殿下!”
“楚藍?”戎曌微微一怔,若不是父皇的那道旨意,他本打算將楚藍收至麾下,為自己所用。從未想過會讓楚少主這么快就看到自己這幅模樣。
不過,也好!面具戴得太久,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楚藍理智上認為自己應該勸戒幾句,可一抬眸,就看見林妃朝自己搖頭,大概是讓她別亂說話。
楚藍思索片刻,說道:“據說一醉解千愁,殿下可否賞臉,同微臣一起去喝幾杯?”
“嗯!”戎曌應了一聲。
見戎曌走了,少年突然癱軟在地上,仿佛卸下了最后的勇氣,哭成了淚人。他不知道如果林妃姐姐再晚來一步,自己會不會真的淪為在楚館里出賣身體、茍且偷生的人。
他想,大概會一頭撞死吧!可又一轉念,戎曌是不會讓他死的,那么等待他的,將會是更殘酷的懲罰,生不如死。
那名男子終究還是撐不住,倒在地上,將少年緊緊抱在懷里,輕聲安慰:“二公子,別哭。”
“王大哥,對不起。”少年哽咽著,是自己牽連了他。
另一邊,戎曌安靜地坐在角落,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酒。他的酒品極好,即便多年不曾飲酒,依舊沉穩。
林妃深知殿下的身子不宜飲酒,可此時也不敢勸,心中不禁有些埋怨小皇孫。
楚藍忍不住問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是心病!”林妃嘆了口氣,“這事還得從小皇孫出生那年說起,實在是太遙遠了,也太長了。”
林妃斟滿酒,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該如何向楚藍解釋,于是仰頭一飲而盡。
大概是父子連心,這一夜,阿棄也沒有睡。他看著那輪皎潔的圓月,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阿棄爬到房頂坐著,眺望遠方的四海重華宮。平日里這個時辰,他應該在繁星殿做功課。
一名白發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后,輕聲問道:“想家了?”
“我,沒有家!”阿棄的聲音有些落寞,“那冰冷的宮殿從來都不是我的家。”
“怎么會。”白發男子不知為何,對這個小男孩多了些包容和心疼。他總覺得,自己命里就該有個這么懂事的孩子。以至于晚上一閉眼,腦海里都是阿棄喚他爹爹的聲音,真是想兒子想瘋了!
若當年……他們或許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可,這終究只是奢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