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側門處,一位少女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酒氣,軟綿綿地癱坐在臺階口。她懷抱著一個酒壇,腰間還佩著一把長劍,嘴里不時地喃喃自語,似在說著些無人能懂的話語。
此時,天色將亮未亮,清冷的風順著衣領灌了進去,少女猛地打了個激靈,似乎有了些蘇醒的跡象。然而,她只是換了個姿勢,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暗處,蹲著兩個人影,正是金碌和銀碌。金碌眉頭微皺,滿臉疑惑地回憶著:“林妃先是給少將軍放了藥,接著又灌了酒,現在還讓我們把人丟在側門口,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你說娘娘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金碌轉頭問銀碌。
銀碌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同樣一臉茫然。
“來人了來人了!”金碌突然低聲說道,“快躲起來。”
只見采買的大娘剛邁出腳,一眼就瞧見了臺階口的少女,還以為少將軍又遭遇了刺殺,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大聲喚人來將少女抬了進去。
迷迷糊糊中,楚藍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
“少主,您可是醒了!”湘羅輕聲說道。
正在朦朧睡意中的楚藍一下子被驚醒,她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緊皺著說道:“我的頭怎么這么疼啊!”
“少主昨夜醉酒,也不知道被誰扔到了大門口。”湘羅湊到楚藍耳邊,悄悄咪咪地說,“大將軍方才下朝,聽說少主一夜未歸,正拎著軍棍往這兒趕呢。”
楚藍聽到這話,頓時沒了聲響,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心中暗自想著:“……我現在躲起來,還來得及嗎?”
屋門“哐當”一聲,被大將軍猛地一腳踹開。只見威風凜凜的楚江,連朝服都還未來得及更換,手中緊握著一根腕粗的軍棍,頭發根根豎起,怒發沖冠。
他一聲歇斯底里的“楚聽瀾!”,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將屋上的梁瓦都給震掀起來。
“父親!”楚藍心中一緊,“咱能不能把軍棍放下,好好說話。女兒夜不歸宿是……”
是做什么了呢?楚藍的大腦此時好像斷了片,什么都記不得了。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楚江真的只是氣她夜不歸宿嗎?當然不是,他是氣她晚上獨自一人,渾身酒氣,不省人事,現在還輕飄飄地說什么“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如果真的遇到了意外,那將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楚江劈頭蓋臉地對著楚藍就是一頓責罵,他又怎么會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呢?
別人家的丫頭還在父母懷中撒嬌的時候,藍兒就已經開始了漫長的習文練武之路;別人家的丫頭是養在深閨的金枝玉葉,藍兒卻身著戎裝,奔赴戰場。
經過沙場風雨的洗禮,在汗水與鮮血中成長起來的楚家軍少主,她無疑是足夠出色的。
也正因為如此,楚江才更應該好好訓誡她。她可不是尋常人家的丫頭,既然選擇了一身軍戎,那便是大戎國的軍人。
不論何時何地,都必須保持著一分理智與清醒,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而且,她才剛回到京城沒多久,竟然就染上了這身紈绔之風,楚江怒喝道:“真想要為父罰你禁閉不成。”
楚藍只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是錯。到底是自己最近糊涂了,還是父親變得更加嚴厲了呢?
“說話,啞巴了?”楚江見楚藍不吭聲,愈發生氣地吼道。
聞訊趕來的老太君顫顫巍巍地走到楚藍身邊,將她護在身后。在老太君眼里,這丫頭可是楚家的金疙瘩、寶貝兒眼珠子,打不得!
“奶奶、母親。”楚藍輕聲喚道。
虞娘子也趕緊護在楚藍身前,對著楚江說道:“你在軍中如何訓圓圓我們管不著,但這是在家中,你要是敢打她,試試看!”
楚江看著眼前的陣仗,心中暗自想著:當年父親打自己的時候,母親可不是這個樣子。那時候,母親看熱鬧的勁頭可足了,要是手上有瓜子,她能坐在那兒邊嗑邊看,還時不時地拍手叫好。
老國公也開口說道:“圓圓啊!知道錯了,江兒,把棍子放下。”
三兄弟也都護在妹妹身邊,說道:“五叔,妹妹有傷在身,地上涼。”
楚江心中明白,自己今日要是敢對閨女動一根指頭,可能就要成為全家的罪人了。
他看著楚藍,眼神中似乎在等待著她的解釋。
楚氏家規雖不森嚴,但卻是立族之本。藍兒身為楚家嫡系,雖是女子,卻是二脈少主,平日里備受寵愛。
若有過錯卻不懲罰,有錯誤卻不斥責,那還怎么端正家風,樹立威嚴呢?她既然站在高臺之上,就該承受這風寒。
“女兒有錯,甘愿受罰。”楚藍說道。
海棠宮內,林妃輕聲說道:“殿下放心,‘涉靈香’會讓楚少主忘掉昨晚的一切。”
“媚兒辦事,我自是放心!”戎曌側躺在榻上,手中拿著折子,可上面的內容,他半點兒都看不進去。
林妃低頭研墨,她大概猜到了殿下在想什么——那疾風營大牢里關押的少年。
她是擔心殿下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了。所以,她留了個心眼,暫時護著那少年。
“楚藍尋找那小兔崽子可有下落了?”戎曌問道。
林妃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廢物!”戎曌氣憤地說道,“那么個小兔崽子,護龍軍、楚衛,近千人都找不到。”
林妃心中有些委屈,小皇孫失蹤了,不僅連累殿下受累,自己還被人指指點點,說什么“還沒扶正,便如此容不下正妃嫡出長子,委實蛇蝎心腸”。
“……”林妃心中想著,自己若真的惡毒,小皇孫恐怕早就死了千回百回了。
戎曌隨意拿起一份奏折,又是大理寺少卿左夙上奏的,談的無非是哪家貪污受賄、哪家仗勢欺人。
他覺得有些煩躁,心想:許是這人太閑了!
他甚至想著,或許改天去街頭小巷找個人算算那小兔崽子的下落,想想都覺得有些可笑,盡管自己并不相信這些。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一日不找到,他總歸是放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