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我又想起來了當日“一戰封侯”卻退東遼大軍。
那東遼帳子中的人與這個“睿王”有些相像,雖然那時他帶著一副面具,但這眼睛,太像了。就像他說的一樣,那雙淚眼,我真的就沒見過第二雙。但是氣質卻相差甚遠。那人身上的戾氣是這個齊慕白所沒有的。
那次雖然看上去是我說退了敵軍,可事實卻是我進賬中的時候,就只有一人。
那人一蓑斗笠蒙面,雖然我使了些手段,但只看到了他一瞬樣貌,那雙淚眼卻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或許剛剛覺得驚艷,是因為曾經看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笑著和我說著一些有的沒的,正當我想要與他步入正題的時候,他卻起身走了,留下了一句:“記著,這功勛是我送你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看到桌子上有本冊子,里面竟然寫著這次會談,我是怎樣說服東遼二皇子顧盼辰退兵的。
我在帳中坐了半個時辰,這么大的事,對面人是敵是友我根本分不清,當時的我更根本無法私做決定。
可我回去時先見的是皇帝,我心不敢照著冊子上說的去邀功,更不敢將事情來龍去脈告訴他。帝王多疑,弄不好就會被扣上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思考再三,最終我決定避重就輕的說,我前去退兵不假,東遼大軍確實退去也不假,但確實這個決定那人與我的不謀而合:他已經決定退兵,正好我去趕上了。
還有那人,我也是說的模棱兩可,沒有斷定他就是東遼太子,但也添加了些默認的意思。
其實我根本不相信他是東遼太子顧盼辰,雖然我并未見過那東遼太子,但聽說東遼太子暴躁成疾,段不可能耐著性子跟我扯東扯西。我也相信這一點,龍椅上的人也能想到。
可不久之后,朝堂上就傳出了我是如何口燦蓮花的退去了東遼大軍,那說的跟冊子上的相差無幾。
當時我早已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與父親講明
包括給哥哥的信函中,為了減少麻煩,想著日后哥哥也不會再遇見,即使遇見估計也不會認出來。都是冊子上的話,那段真實的事件,怕是只有我和他知道。
我自覺的我是不會認錯人的,樣貌上面可以模仿,長相可以相像,可這氣質是絕不會模仿出來的。可前半夜還是個不眠半夜。
第二天又要早起進宮,就導致我整個人的狀態都不算好。
侍女為我臉上擦好脂粉,頭上金簪步搖,將那小巧禁步別在了杏色襦裙上。
堂前,那人早已站在那里,昨夜燈暗,記得的只是一雙記憶深刻的眼睛,今日端詳——鼻子嘴巴倒也配得上這一雙眼,模樣倒是比太子等人俊俏許多,不,太多。
但唇少血色,面依舊偏蒼白,聯想起他昨日的“寒涼”和那句有傷在身,再配上這身月牙繡衫,我感覺他站在那就要倒了。
飯吃的算是和氣,我沒說話,他跟我一樣。之后我們便先后上了車。
這一路,他依舊沒有說話,就倚在那里閉目養神著。我更怕我突然開口再嚇到他,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那,畢竟看著他那副樣子都感覺他是真虛弱。快進宮門之時,他突然開了口,發出了這個封閉馬車里的第一聲:“我的傷在左背,只能輕觸。”
嗯?這是在向我交代病情?這聲音聽著倒是挺中氣十足的,我瞥了過去,不禁感嘆他恢復的也太快了,上車是還一碰就倒的模樣,如今確實容光煥發了!
見我沒有回復,他緩緩靠了過來,聲音也低了下來:“沒什么,就告與你知曉一下。”
我瞧著他已經回過氣的樣子點了點頭,總之我還是沒說話。
想想他是先后唯一的兒子,皇帝當時有那么愛先后。沒理由這個唯一的兒子不受用呀,如今看來,可能是有點病好像才能說得過去。
只是這話我不能理解。平日里,我倒是不覺得皇帝是一個會問及閨房之事的人。難道是因為這個兒子不一樣?
我想的沒錯,真的不一樣,皇帝甚至對這個兒子,連過多的話都沒有說。那般冷淡,連平日里與我說話都比現在要熱情許多。怪不得,昨日的婚禮會冷清的如此可怕。
可我還是想不明白,他不是慕皇后唯一的兒子嗎?難道皇帝是怕“睹人思人”?平時我也不是個愛八卦的人,這些皇家的事也沒有聽子寒說過,卻沒想到,今天我要以這種身份來慢慢了解。
但皇上那副表情,似乎對于我這個兒媳婦,也不是有多滿意。甚至還有點無奈和,那是嫌惡嗎?我這是被厭屋及烏了嗎。
最后隨手賞了一對珠釵給我,便讓我倆下去了。齊慕白也很知趣,立馬謝了恩帶著我走了。
出了門,我倆一前一后走著,他竟然這么不受待見。本以為嫁個王爺多少會有點實權方便我,父親落馬身亡,我是不太相信的,因為父親畢竟是跟著皇上馬背上打天下的,但仵作驗尸結果也是如此,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直到初蘊的死,“他知道的太多了”,初蘊知道我女扮男裝之事對我們二人來說本就不是秘密。哥哥回來的一系列動作,起初我也只是認為他在快速接手屬于他的東西。
可殺了初蘊絕不在這這期中,要么是他真的變了,殺了初蘊給我一個警告,這是我不愿相信的,我們二人雖未見,但卻書信一直互通,他絕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沒有表現出一丁點要跟他“搶”的樣子,他真的那么做就顯得很多余,反而會激怒我。
要么,初蘊就真的“知道”,“他”才會痛下殺手。唉,可如今,感覺齊慕白這個光可能就借不上了。
“唔。”一抬頭,撞到了他的身上。看來,不能“背后”想人壞話。接著他便附在我耳邊委屈的說了句:“凌芷你怎么不看路呀?這撞到我也就罷了,要是撞到他們可就麻煩了。”
凌芷?怎么不叫夫人了。
我向前一看,一行人緩緩而來,定睛一瞧,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哥哥!看來絕對不能背后再腹誹人了。
我眼睛微瞇,盯著悠然走過來的兄長。可自從我九歲之后。就沒有進入過后宮,如今卻在此見到他。
“六哥!”打招呼的是八皇子湘王齊羽瀾,平日里,我一直叫他的字——子寒。
齊慕白也很自然的打起了招呼,還順便拉起了我:“走吧,總要見的。”
是的,總要相見的。
我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下一瞬間,旁邊便坐滿了人。
西亭里,除了子寒,哥哥,我與齊慕白。還坐著太子齊慕陽,峰王齊恒淵。
八年前,先太子齊慕秋逝世,當時張貴妃已被封皇后,其子齊遠陽也順勢封為太子,也就是今日的齊慕陽。
而當時的二皇子,鉞王齊盛里治江北救災在前,又輔助袁老將軍平息巴蜀動亂,心中自不服,漸漸的朝堂上就出現了兩大陣營。
我一直在兩方之中徘徊,也沒有表明站在哪一方,而如今看來,哥哥怕是已經投靠了太子。
我看了一眼旁邊剛剛還有些嫌棄的齊慕白,現在倒也是挺好,撈得個清凈,這家伙本就是個閑散王爺,還不得皇帝喜愛,誰會拉他去?
子寒和哥哥坐在一旁,哥哥低頭品著茶,從未正眼瞧我一下。雖已經預料到了,但未免還是心寒。
子寒則不同,一直打看著我,還對視了好幾次。我只得慌亂的躲閃,畢竟我倆很熟的,我可不想讓他此時認出我。還有就是,我的性格應該表現出什么樣子?之前的我雖少言,卻不寡語。要不現在我就嘮叨一些?不行不行,久居深山嘮嘮叨叨的不成了神經病了。
直到太子那雙丹鳳眼揚了揚,抬頭卻也看向我,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靜:“六弟新婚匆忙,我等昨日聽到消息之時也已是傍晚,今早特意帶來了賀禮。”說著,便遞給我一只木盒:“這對紫翡翠鐲子是當年北涼王送給祖父的。”
我下意識的看了下手中的盒子,北涼盛產翡翠,質地都是最好的,聽說紫翡翠只有皇室可以使用,也很少贈人。若他說的是真的這對鐲子可真不可多得,如今北涼早已經被楚國滅了。
張相真不愧是太子黨的中流砥柱。
“竟是北涼的紫翠!”先驚訝的是子寒:“三哥可真是闊綽!”
齊慕白附和著帶著我道謝。
“六弟如此就見外了,”他打斷了我們:“你們二人剛新婚匆忙,我也沒什么準備,喜歡便好。八弟若是羨慕就趕緊抓點緊,等你成親那日,我那對漢白玉必定雙手奉上。”
“我?七哥還沒娶妻呢,我怎好捷足先登呀。”子寒還是這樣,一個齊毓庭就能讓他推半輩子的了。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讓我覺得他們皇室子弟也挺好——“弟妹昨晚休息的可還好?”
那話鋒轉的真是讓我措手不及,我先是納悶,難道太子才是那個關心房事的人?可對上他的目光,突然讓我覺得不寒而栗,一雙鷹眼半瞇著盯著我,嘴角的微笑也讓我有些不自在了。
齊,慕,陽,一對鐲子讓我差點忘記了那個朝堂上多次出言為難我的太子了,果然這個表情才像他。腦子里也回想起了齊慕白今早之話。
齊慕白已故作無奈之情,有些抹不開面子的說道:
“三哥!怎么又提著這一茬了。我不是說大婚之日…你給臣弟留著顏面。”那目光,在我身上瞟了一眼。
“事是如此,只是為兄當真看不得你如此折磨。弟妹,昨日,六弟睡得可好?”
兩人一人一句的,最后卻落在了我得身上。一開始,這太子就是想從我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如今像盯著獵物一般看著我。
舊傷?左背?這個人的身上究竟如何,我?怎會知道。我真想回他句:太子莫不是傻了,他的事你問我?可思來想去,我還是先扮演個淑賢的睿王妃吧。畢竟名聲好一點才好辦壞事。
我們故作有些勉強得低了低頭,猶猶豫豫,支支吾吾的答道:“昨日,昨日王爺睡的!……”隨即故作為難的看了一眼齊慕白,聲音低了下來,以及其不確定的樣子:還,還是不錯的。”
“哦,那就好,”意味深長的一聲之后又開始盯著我了:“誒?之前就聽說弟妹與凌云長的相像,今天看來,確實十之有八的相似。”
太子這話柔音繞耳,卻讓我咯噔一下,這句才是讓我不敢抬頭,我沒有去看哥哥,子寒也這個時候跟著起了哄:“誒?確實呀,我今日一見六嫂,就覺得特別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凌云你換上了女裝一般。”
此時的我恨不得去縫上子寒那張口無遮攔的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