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緣打坐時又睡著了,不過這次醒的很快,也沒有做夢。
說來也怪,這么些年來,從沒有做過夢的了緣,今天中午竟然青天白日的做起了夢。
緩了緩神,透過窗戶看了看太陽,估摸下時間已經酉時有半,自己也就睡了半個時辰不到。
不過想到自己又在做功課時睡著了,就覺得臉色發燙,慢慢的怎么變得和了塵師兄一個樣子了。
心里再三對自己保證,以后一定不會這樣,太丟佛祖的人了,萬一哪天見到了佛祖,自己還不得羞愧死。
“了緣小師傅,睡著了嗎?”封于敲了敲門。
連忙從自責中醒悟過來的了緣,便穿鞋邊說道:“沒有,沒有”。
推開門,看見正倚在門框上封于不停的扭動著手里的小四方體,手速快到了緣看的是眼花繚亂。
沉迷手中演天木的封于連了緣開門出來都沒發覺。
了緣也沒發出聲音,不時的眨眨眼,看著木塊在封于手中不定的轉動。
慢慢的,封于手指動作越來越慢,直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用一只手托著木塊,皺著眉頭直勾勾的看著。
“六階天演,這種方式打不開嗎?”
封于喃喃自語,本來依在門框上的身體,漸漸的往下滑落,做后就蹲在了門口。
“三階天演是十二天干,四階是四象地行,五階是三才圓儀,六階不應該是陰陽二氣?”
了緣聽得一臉迷糊,十二天干,四象,三才,陰陽二氣他都知道,可是這跟封于手里的這個奇巧木塊有什么關系。
“還有比陰陽二氣更多變的存在?”
了緣撓撓頭,以為封于是在問自己,遲疑道:“源?”
“源?”,封于眼前一亮,猛然抬頭看向了緣,“我怎么沒想到!”
不過隨即就面色一暗,“境界不夠啊!”
站起身來,個頭相差不多的兩人倒也是各有千秋,封于一頭稍稍有些雜亂的長發,隨意的上梳,攏結于頂,再盤結挽髻,用一根很普通的木簪串起,略微有點清瘦的臉上五官甚是端正。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雙月牙眼,見誰都笑瞇瞇的。
隨手將天演木塞到胸前口袋,封于抱拳歉意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文大哥讓我來叫你,我倒是走神了。”
“阿彌陀佛,本是暫住你這,還勞煩你跑來跑去看,我才是真不好意思”。了緣連忙回禮。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到前堂。
再次回來的了緣發現店鋪已經關了門,一個不大的餐桌也不知道從哪搬來的,就擺放在店鋪中間。
看到兩人過來,正在把酒言歡的文長青和賀老六也放下杯子。
“來,趕緊坐,這里有我專門讓封于去買的素齋,小師傅嘗嘗合不合口味”,賀老六招呼兩人坐下吃飯。
“也是長青非得等會就走,今天就早點吃飯。”
一桌子的菜葷素參半,了緣坐到文長青下手方,面前倒也沒什么葷腥。
飯桌上賀老六拉著文長青不停地說些以前的事,了緣也漸漸明白,原來兩人早在很早之前就認識,而且賀老六來此應該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文長青。
這讓一直傾聽的了緣對文長青的身份起了很大的興趣。
盡管沒有聽到文長青從什么地方來,不過倒是明白了這一家小小門店的掌柜為何能在這破口鎮威名遠播的原因。
店門口掛著的百通商行,這四個字在那些走南闖北的人眼里可是一個難以忽略的存在。
總部位于上元,門店分堂遍布大秦三十二洲,幾乎每個人口過十萬的城市哪怕是城鎮都有百通商行的招牌。
而賀老六身份也不簡單,百通十大掌柜,他位居第二,地位在商行內是數得著的高。
能讓這么大一個人物跟著到這一個偏僻貧瘠的小鎮上的文長青又是何人?
了緣搖搖頭,見識淺薄,連大秦國都在哪,身處在楚州的洲府在哪,當代皇上是何人都不知道的了緣,此時是真的覺得自己原來連井底之蛙都算不上。
也怪不得大師兄能做到天文地理,琴棋書畫以及各種學識無一不通,在這諾大的大路上行走十幾年不停不歇,那本身就是一個大大的藏經閣了。
過了十四歲生日,已經算是十五歲的了緣,入世來第一次心里有了自己最明確的想法,不是為了成佛,也不是為了完成師兄交代的事情,僅僅是為了能去看一看賀老六口中那高可百丈的塔樓;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的上元州府;處處火樹銀花,耀如白日的燈會。
以及文長青走過的那種,流沙似金,殘陽如血的雄渾邊塞;我有掬水,可傾人間的澎湃川流;亦或者青煙裊裊,溫柔纏媚的扶風水鄉。
飯后文長青沒有久留,給了緣交代了一些事情并著重的囑咐到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有轉移命數與氣運的秘密。
對于這拳拳愛護之意,了緣默默地記在心里。
文長青走的很瀟灑,連車都沒拉回去,了緣和封于一直把他送出破口鎮,賀老六倒是沒來,想來是對這已經見怪不怪了。
回去的路上,已經天色見晚。
路邊的店鋪基本上都在關門,除了一些小飯館與擺在路邊小攤還有不少人。
了緣興趣怏怏,封于在一旁倒是說個不停。
猛地一拍腦袋,封于拉住了緣賊頭賊腦的看了看四周,發現旁邊沒人便低聲問道:“了緣,你修行是什么境界了?”
了緣訝然,“我沒有修行啊!”
封于一臉不信,不會修行會跟長青大哥這種人在一起啊,還專門讓其送到掌柜的這里來。
再說了,不會修行咋會知道源境呢。
這小和尚,出家人怎么凈打誑語呢。
了緣哭笑不得,解釋道:“我真不會修行,不然的話我自己就去青陽城了,我師兄倒是會,我沒學,我知道的都是聽我師兄們說的!”
封于一臉古怪的看著了緣,“還有你這么奇怪的人?有修行功法不去學,你是不是天天念經來著?”
無奈的聳聳肩,不持佛禮,不受約束,了緣走的倒是頗為自在。
通過這段時間與文長青,薛氏夫子的接觸,了緣當然不會是一無所知。
涅槃經更是一日都沒中斷過,即使不做課業也會修煉到深夜。
包括送出去的那本七佛滅罪真言,了緣都會每日里在心里研讀,
因為始終謹記大師兄與二師兄所說,這等能防身的本事自然不敢放下。
只不過防的不是人而是那些山鬼靈異,亡魂怨念罷了。
回到店鋪,封于仍是一臉惋惜時不時的看向了緣,
了緣也沒做過多解釋。向在后院躺椅上躺著抽旱煙的賀老六行了個禮,后者也沒有留下了緣說些其他的,只是讓他有事叫隔壁的封于就行。
隨即就閉上眼優哉游哉的吞云吐霧。
回到屋里,徑直走向屏風背面的地圖,仔細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了緣閉上眼開始在腦海里勾勒整個地圖的樣子。
這是一個廟里面所有僧人都知道事情:了緣的記憶力是真的恐怖,是真的叫做過目不忘,即使在了緣三歲識字不全時只聽過一邊的經文,他也能在十年后一字不差的寫出來,這等本事,讓了塵是羨慕至極。
再睜眼已經過去有半刻鐘,仔細對比了一下腦中與眼前的疆域圖,發現一字不差,了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終于不用怕以后會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脫下鞋子,了緣盤腿坐在床上,下意識的默念起涅槃經的心法,腦子逐漸空明,體內又是點點的綠色斑點引導著淡金色的光芒自靈虛穴緩緩流出,一遍又一遍的洗刷全身,不過這次倒是沒有進入夢境。
.......
在不知何處的千寒峰上,一個躺在地上的小和尚身邊甚是奇異。
自小和尚身體開始有數十尺廣的冰層覆蓋,稍遠的別處倒是顯的很正常。
也不知道是因為山頂上的冰層是融化的僅剩小和尚身下的那一塊還是因為小和尚而凝結而成。
更令人詫異的是,早已沒有呼吸多日的和尚竟喃喃說道:“小師弟!快給我送點被子來!”
................
一夜無話,早早醒來的了緣穿戴好推門而出。
此時天色還尚早,連從遠處照來的光都是青白色。
睡在隔壁的封于卻早已起床,大門敞開,獨獨不見人影。
洗漱之后,了緣從后門出去,沿著街道走了一圈,再次回來發現封于已經在后院的小石桌上擺放了早點。
豆漿,腐乳與幾個包子。
“了緣你起來了啊,我還以為你還在睡覺呢”,封于聽到聲音扭過頭來,看見了緣從門外進來詫異道。
“昨日睡得早,今日不到卯時便醒了,倒是你,起的不是比我還早嗎!”
封于笑了笑,“我是習慣了,在上元的時候我每天都要寅時與卯時交接起床,來這幾年了,倒也沒改過來”。
了緣心里倒是不明白,每天起那么早干嘛,不過想到可能關乎到別人的私密之事倒也沒多問。
等到了緣與封于吃過早餐賀老六也沒有出來。
收拾好東西,正在庭院閑坐時,一隊不知道從哪來的馬車停在后門。
五六個身著短衣,胸口繡著白底黑色一個通字的青壯漢子推門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身高過七尺虎背熊腰的大漢,滿臉髯須。
人還未進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就傳了進來,“哈哈哈,小封于,東西這次的都備齊了嗎?怎么不見賀大掌柜?”
封于瞥了大漢一眼,“威叔,咱能不能不帶這個小,你叫我封于不行嗎?”
大漢也笑了笑也不接話,倒是看起了了緣,“怎么,嫌你頑劣定不下性子,這個小和尚,是封執事給你找的還是賀大掌柜給你找的?”
一句話說的封于面紅耳赤。
氣急敗壞道:“你瞎說什么呢!我哪里頑劣定不下性子了?”
“哦?”,大漢揶揄的看著封于。
“這是掌柜的朋友,你別亂說!”
大漢聞言,馬上轉過頭對了緣抱拳:“對不起,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你是賀大掌柜的朋友,冒犯了,大師別放在心上。你看我這張嘴啊,真是欠打”。說著抬起手對著自己臉就啪啪打了幾下。
了緣在一旁目瞪口呆,
這漢子真是.......
了緣找不到詞能形容。
不過動作也不慢,馬上回禮,“阿彌陀佛,沒事的,施主不要掛懷”
封于在一旁嘿嘿直笑,“威叔,你這真是自找苦吃哦!”
大漢幽幽的看著封于,“你也不介紹一下,就等著看我笑話是吧?別想著讓我給你帶東西,沒門!”
封于臉色一變,剛想去求饒。
喀吱一聲,賀掌柜從門內走了出來,看著站在院子里的幾人,微微點了點頭,“自己把東西裝上,封于把清單給他們。”
“是”,大漢抱拳,招呼著身后幾人,示意去將棚子里的東西抬到車上。
封于從屋里拿著賬本出來,面色正經的對大漢念到:“一等獸皮五百張,二等兩千四百張,三等四千張。千年分藥材兩株,百年分四十三斤四兩,五十年分一千六百余斤”。
說完將賬本遞給大漢,“威叔你查對一下。”
后者點點頭。
嚴謹是百通商行嚴令要求的素質之一,哪怕是一兩一錢也得嚴格的按照行規上來。
了緣在一旁看的嘖嘖稱奇,剛才還嬉笑怒罵的兩人一旦涉及到正經交接便變得這么正經,反差之大令人嘆服。
不過也從這看出為什么百通商行能做到這么大,真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看到封于和大漢簡單的對接結束,賀掌柜淡淡的說到:“鄭威,這次你們走的時候從青陽城過。”
“青陽城?‘
大漢不解,以前從沒走過正陽城啊!
”了緣小師傅將會和你們一路,你們負責把他送到青陽,接下來走渭水,再回到嶺南古道“。
大漢詫異看了看了緣,這是他第一次見賀大掌柜用商會的資源來辦私事,也不是不被允許,但是從賀大掌柜入會以來,四十年從沒聽說過,這小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啊,能讓從不徇私的二掌柜這樣做。
不過也沒多想,大漢點頭答應。
繞點遠路就繞點遠路,賀大掌柜等讓自己替他辦事,對自己來說是一個福分。
東西很多,但人更多,本來以為就五個人的車隊,當開始裝貨物時,一會就魚躍涌入六七十人來,中間還參雜著幾個賬房先。
清點貨物,搬運裝車,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刻鐘。
”賬目無誤,那我們就準備出發?“
鄭威走到又躺在搖椅上的賀掌柜身邊,彎腰請示。
拿著袋正裝煙絲的賀掌柜擺擺手,瞇著眼道:”我要了緣完好無損的到青陽!“
鄭威抱拳,”二掌柜放心,絕對安全送到!“
后者點點頭,”那就走吧。“
”是,小人就先告退了,來年再來看來您“。
賀掌柜擺擺手,側躺著身子,開始吞云吐霧。
站在街道上的了緣看的是目瞪口呆,一個車隊綿延得有數百長,從門口一直到街道盡頭。
粗略數了一下,這馬車都有一百多輛,更別提站在馬車旁邊的護衛,加起來得有上千人。
”壯觀吧,“封于對了緣眨眨眼。
’這只是我們商會的數百個乙字號車隊中的一個,甲字號車隊才叫大呢,每次出行光馬匹都得上千匹,不過可惜的就是,這不在甲字號車隊的路線上”。
了緣扯扯嘴角,這一個車隊都比自己整個寺廟里所有人加起來都多,而且人家還不止這一個車隊,想想就覺得恐怖至極。
鄭威從院子里出來,看了看已經各就其位的眾人,滿意的點點頭。
“小封于,那我們就出發了”。
封于右手拇指捏住無名指,放在胸口行禮道:“那就祝鄭叔您一路順風。”
鄭威笑了笑,將了緣安排在第二輛馬車上,自己在一側翻身上馬。
大喝一聲,“啟程,青陽!”

會飛的瓢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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