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媚的日子里,南封高中競賽頒獎典禮隆重召開了。
誰都知道蘇霽月今天要做一件大事,除了肖許。當事人已經(jīng)著好衣裝,實際上只是換了一件相對于之前更為干凈靚麗的校服外套。當然,她還手捧了一束鮮花,顯得很是誠意。
肖許被教導主任在臺上夸得“天花亂墜”,蘇霽月看著肖許的眼神也越發(fā)“天花亂墜”。等到肖許拿著獎杯走到了班級的隊伍里,大家都很自覺地給蘇霽月辟開了一條道,好讓她的目光直達肖許。
肖許默了幾秒鐘,抬眼就看到了捧著鮮花滿臉通紅的蘇霽月。蘇霽月心跳如雷,伴隨著人群中已經(jīng)開始暗起的慫恿笑鬧,她低頭笑著來到了肖許面前。
“肖許,這是我送你的,祝你獲得競賽第一。”她把花遞到了他的面前,可是肖許沒有接。他皺了幾分的眉頭,對于周圍的起哄心懷不快,他從來都抗拒這樣的氛圍。
“順便……”蘇霽月說。
“我有話想告訴你?!?p> 這邊,人群已經(jīng)沸騰歡呼,那邊的楊曉姝已經(jīng)撥開人群而來。肖許只是愣然,削薄的唇微抿,那么平靜。
“肖許,我喜歡你!”
起哄聲達到了高潮。
“別鬧了?!彼氚烟K霽月拉出人群,卻遭到了眾人的圍堵,大家笑嘻嘻地讓肖許趕緊接受蘇霽月,以林辭之趙清明為甚。
蘇霽月抬頭,望著他總是滿眼星光,“沒鬧,我認真的。”
“肖許,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她笑著在他耳邊問他。
可肖許此刻,分明是冰寒拒人的冷淡。
時間靜止,畫面定格,哪怕是將這一幕抽出時空再雕刻,也阻擋不住它黯然褪去的顏色。蘇霽月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勁,她猛然頓住。
蘇霽月的鼻尖開始泛了酸楚。肖許的沉默是凌遲,她沒有辦法,最后把自己弄得淚滿眼眶。
“不要?!毙ぴS說。
后來,蘇霽月總是會和肖許這樣說,她說,當初只要你肯,你對我說一句,好。
我求你,卻也不像求你??芍灰憧?,只要你肯回頭看我一看,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真的卑微到想要把自己的影子和你疊在一起。
你沒有。
“因為她嗎?”蘇霽月淚流滿面,眼神向了人群中的楊曉姝去。
肖許依舊沒說話,林辭之卻上了前來,第一次,他朝肖許擺開臉色,“肖許你怎么回事?!”
趙清明眼看著形勢不對,上來就要阻隔林辭之和肖許兩人。
“肖許……”楊曉姝叫了肖許一聲,似乎也在探究他拒絕蘇霽月的緣由。
幾人僵持在原地,蘇霽月卻突然一把將花扔到了肖許的身上?!芭尽钡囊宦?,散亂了滿地不適宜的芬芳,“原來真的是因為她?!?p> “霽月!”
“霽月!”
林辭之推開了肖許追了出去,趙清明在深深看了肖許一眼后,搖頭也跟著跑走了。眾人唏噓離開,而不知情的人卻開始將關(guān)于蘇霽月“臉皮厚”“插足學霸愛情”“被肖許厭煩拒絕”等浮夸言論廣為傳開……
蘇霽月是不在乎那些流言的,可是肖許是真?zhèn)怂男?。她收拾了書包用具,搬開了桌子椅子,她要和肖許分開了。盡管讓人看起來有些幼稚,可是她不想面對他,又或許是要等他的一句挽回。
但沒有挽回了,因為那是肖許。
他已經(jīng)當著全年級的面明確告訴她,他不要她。
高一進入尾聲,文理分科志愿表傳了下來,坐在新座位的蘇霽月望著那文理二字掉了一節(jié)課的眼淚。一年多來的朝夕同窗,她不明白,書下稀薄的情誼是幾分?讓他狠心決斷的勇氣又是幾分?他為什么就是不要她……
他分明也是喜歡她的,她都能明白。他的例外,他的照顧,他不動聲色的眼神,明明都曾關(guān)于她。又為之奈何,她卻不能成為他身邊的人?她已經(jīng)很努力到他身邊去了,可他怎么還是認為,她會是他的阻礙呢?
當時還年少,方不知少年的自尊和驕傲,在那零星的情誼面前,張揚壯大,來勢洶洶。孰不知肖許是那樣的人,他通透、冷靜,差之一里失之一毫都不會容許自己做蠢事。
他要完成學業(yè),要成為精英,要擁有財富。替父親還清債務(wù),讓母親富足余生,令那些對他落井下石的親戚付出代價,這是他輾轉(zhuǎn)日夜的算計。為此,他必須明確走好每一步,他別無選擇。
蘇霽月扶著書又是哭了一個下午,而隔她一個組的肖許無動于衷。等到那張文理志愿表的淚漬干了,她也就填好了。颯然醒目的“文”,讓一旁的林辭之先急了眼。
“說好我們一起念理,說好我們四個要繼續(xù)同班,你這是什么意思?”林辭之看著如今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局面,全然接受不了。蘇霽月卻從他手中抽開了那張表,扔下一句,“反正我理科成績一直不好,誰要為了別人賠了前程。”
“砰……”將這句話聽入耳的肖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椅子撞擊在桌子上,發(fā)出了激烈的聲響。他走出了教室,不知去了哪里。蘇霽月黯然,沒忍住,繼續(xù)掉了眼淚。
后來哪怕卑微入塵埃,花開敗了,人也只好散了。
……
2006年,蘇霽月高二,正式編入文科一班。
由于此前她的流言傳得比比皆是,人們對她的眼光自然沒有多少友善,多半不是看怪人,就是嘲弄嫌棄她的。
她抱著自己的書包,孤零零地走到新班級的門口。她垂著腦袋的樣子,和一年前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她判若兩人。就連座位,別人也強占著不留給她。她像是那個班級里空出來的人,只好抱著一摞重重的書,呆呆地站在教室后方,等待新班主任的安排。
大家盡數(shù)回頭看去,有翹著二郎腿晃著椅子玩味審視她的,也有向她喧喊幾聲“肖許”的。她只好無奈地垂下頭,沒有辦法回擊,曾經(jīng)那個霸道橫行的蘇霽月,此刻是憋屈無措的。
此時,好事的男孩們配合著挑事者大笑,而女生們有些則揚眉,目光凌厲諷刺而來,“真是夠不自量力的……”“你們看看她……”
看來現(xiàn)在的蘇霽月在年級里,真的已是“劣跡斑斑”。
已經(jīng)是晚讀節(jié)的考勤時分,這時教室的前門被人火急火燎地撞開,英氣挺拔的少年披掛著松了兩顆紐扣的校服橫行進入……
蘇霽月眼中一驚,正好那人也看到了站在后面被人孤立的她。兩人的目光無聲地對上,繼而,周轍彧展開了無比燦爛的笑,在教室明晃晃的白熾燈下是另一份光輝。他幾乎徑直走向了蘇霽月,從他身后一同出現(xiàn)的辛少容也在此時看到了蘇霽月。
“老熟人!”辛少容躥了過來,周轍彧同樣也走到了蘇霽月的面前,此時他的臉上,仍舊還帶著清清淡淡的笑。
周轍彧很自然地接過了蘇霽月手里那些厚重的書,然后說,“蘇霽月,我們竟然同班?!?p> 眾人傻眼,為什么蘇霽月看起來和周轍彧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就連辛少容也親切地稱她作“老熟人”,別不是,他們真得罪錯人了?欺負蘇霽月的那些人心里正在盤算著。
蘇霽月?lián)蠐项^,竟然有些想哭。當下在這種境況下重逢“故人”,真的是百感交集?!拔艺鎭G人?!彼f。
周轍彧卻對著她搖搖頭,告訴她自己不覺得她丟人。
他是知道蘇霽月的事的,為此心里還有些愧疚。畢竟當初是他勸她和肖許表白的,卻不知道肖許會決絕到那個程度。他再次拎過了蘇霽月的書包,現(xiàn)在蘇霽月的書和書包都在他身上了,蘇霽月一身輕松,眾人二度驚呆。
這都是什么待遇啊……
周轍彧讓蘇霽月跟自己去到位置上,他此時看向眾人的眼神冷冽穿透極了,全然沒有對著蘇霽月的溫和。他走到了一處被其他女生故意用書本強占的座位旁邊,長腿毫無風度地往那一踹,女生們花里胡哨的東西散落一地,于是他放下了蘇霽月的東西。
他說,“學校你家開的?”
蘇霽月目瞪口呆。
周轍彧怎么連女生也對付……而且是為了她,她何德何能。
那幾位想要讓蘇霽月難堪的女生立刻慌慌張張地彎腰去撿那些東西,趕緊把位置讓了出來。別人都說周轍彧是個偏執(zhí)極端的魔鬼,她們才不要給自己找罪受。
“別整天整些陰招,我告訴你們,蘇霽月,就是老子辛少容的朋友,誰要是敢針對她,我第一個揍他。”辛少容看著那些針對蘇霽月狼狽的女生們,毫不留情地道。
周轍彧滿意地看了辛少容一眼,辛少容拍拍胸膛,回以他和蘇霽月微笑。等到蘇霽月把東西放好后,她還是輕聲對他們說了句“謝謝”,這倒讓周轍彧和辛少容十分意外。
他們坐在蘇霽月的上一桌,是一個可觀的距離。辛少容撐著桌面,看著蘇霽月狂笑起來,“蘇霽月你別這樣,我瘆得慌?!蹦强墒侵皩λ按蚝皻⒌奶K霽月啊。
這時的蘇霽月哪里還有什么斗嘴的心情,她懨懨地扶在桌上,歪著頭不說話。新班級的一切是這么地不適應(yīng),這還有兩年,可怎么熬……
她邊憂思邊轉(zhuǎn)頭,左邊轉(zhuǎn)一次,右邊轉(zhuǎn)一次,卻不知道南封高中這種百年老校,課桌已經(jīng)有些年代,裸露的鐵定帽冷不丁地立在了她的腦袋旁。她轉(zhuǎn)了幾番之后,突然感覺額間一涼……
有人用手擋住了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憂慮的腦袋,避免了她繼續(xù)不安最后一頭扎在鐵釘上。而這樣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就像她枕在他的手上,竟然,有一絲曖昧?
是誰?她猛地看過去,周轍彧無疑。
“你……”
周轍彧撐著俊臉隨意笑了笑,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在蘇霽月記憶里,是他們真正牽連起來的第一句話。
“別難過,以后我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