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心疼
校運會的光榮負(fù)傷,使蘇霽月一下子成為了眾好友的保護對象。林辭之忙前忙后,一天要來文科一班逛上七八回,趙清明更是樂此不疲地給蘇霽月買小零食投喂。不過醫(yī)生說蘇霽月傷口發(fā)炎,不適合吃這些東西,于是趙清明每每私藏零食,都會被林辭之繳獲。
周轍彧也沒有閑著,他自告奮勇地成為了蘇霽月出校換藥的司機。是的沒錯,他的小機車對于蘇霽月來說已經(jīng)不陌生了。每次出校門,周轍彧就小心翼翼地扶著蘇霽月,他讓她在后座坐好,抱著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要摔下去。
他載著她,從校區(qū)到醫(yī)院。他耐心地等她換藥,他陪她完成了一切。等到夜幕降臨,兩人都不想這么早就回校,于是他們買了稻香味的冰糕還有三絲的涼面,蘇霽月不能吃辣的,周轍彧就替她把辣椒挑出來,這精細(xì)活做得,簡直無可挑剔堪比女孩子。蘇霽月嘆為觀止。
南封是一座安逸富足的小城,它保留了舊年代的巷陌風(fēng)情,生活氣息很是濃厚,這時常讓生活在這里的人感到幸福無比。那時中秋將至,夜幕中襯著幾片墨藍色的薄云,大大小小的巷子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那些花燈絢爛明亮,在溫柔的夜幕中閃著明黃溫暖的光色。
周轍彧給蘇霽月買了個兔子花燈,他倆達成共識,要在中秋那天在學(xué)校偷偷拿出來玩。蘇霽月記在他身后抱著兔子燈,他開著車,他們的周圍是每一方小巷小窗里的天地。
有婦人在含笑地洗著綠油油的菜葉,而他們的丈夫則在一旁專注地炒著小菜,只是眼神會不時地落在他們的妻子身上。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則三三兩兩聚在青石板的桂花樹下?lián)u曳著蒲扇,有編著竹笛的老爺爺們會聚在巷首與知己好友一同,一壺清茶,絕殺象棋。茶是茶聲,三言兩語地伴著棋聲清脆落下,很是悅耳。
徐徐而來的晚風(fēng)把蘇霽月的發(fā)絲吹亂,誰知又被周轍彧惡趣味地揉得更亂,蘇霽月拍掉他的手,和他廝殺成一片。在那樣的光景中,光暈清清淡淡地映在他們的臉上,蘇霽月看清了周轍彧的眉毛、眼睛,以及他的每一個眼神。他的身后是萬家燈火,明媚昏黃,將她完整包圍。
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蘇霽月總算是好了。但是在吃藥的問題上,蘇霽月耍起了小聰明。她因為嫌苦,所以總是趁大家不注意就這里倒那里倒的,倒是被周轍彧抓到了好幾次。
相比于嚴(yán)格的喝藥監(jiān)察員林辭之,周轍彧只會無奈地把蘇霽月拉到一旁坐好,他什么都沒說,就開始幫她擦外敷藥。
他會說,“好了,既然苦,不喝就不喝吧。那你多擦點這個,好得快。”不瞞你們說,他的想法總是和蘇霽月如出一轍的荒謬。
“彧彧最好了。”蘇霽月學(xué)辛少容叫他。
只見周轍彧停頓幾秒,然后用力去拍蘇霽月的頭,便不再理會聒噪的蘇霽月了。他自然地打開外敷藥,輕車熟路地幫蘇霽月擦到傷口上,十分地認(rèn)真和專注,倒是蘇霽月不好意思了。
“我可以自己來,你別忙活了。”蘇霽月道。
周轍彧頭都沒抬,“你見過母豬會上樹?”
“……”
蘇霽月暗暗發(fā)誓,周轍彧,我腳好遲早踹死你。
不過事實證明,后來蘇霽月腳好后,不單只沒踹他,還為了感謝他多日來的照顧整天任勞任怨地跟在他的身后,為他端茶送水買早餐,所以說,蘇霽月真是一個沒有原則的女人啊。
等后來腿傷完全好了,林辭之就嘚嘚地開始來給蘇霽月送奶茶了。他知道蘇霽月受傷以來已經(jīng)忌口了很久。
懷抱過奶茶的蘇霽月笑得合不攏嘴,說著,她從書包里掏出了她受傷這段時間來利用體育課呆在教室的時間,給大家做的樹葉書簽。一人一份,都是不一樣的品種,給林辭之的是銀杏。
“我給大家的。你的是銀杏,好看吧?”
“以前只知道你會做吃的,沒想到連書簽也會?”林辭之含笑接過,把書簽放在了手心上。他用拇指和中指輕輕地摩擦著書簽的邊緣,神色意味不明。
“我雖然手不巧,但是我心靈。”蘇霽月大言不慚。
林辭之直接笑出了聲,他把書簽放進書頁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書放進了書包去。
那時候的蘇霽月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起肖許,她告訴自己,有那么多陪伴她的好朋友,她應(yīng)該是開心且知足的。就算午夜輾轉(zhuǎn),掉眼淚的次數(shù)也逐漸在減少了。原來時間,真的是良藥。
……
沒過多久,他們就迎來了高二的第一次期中考。周轍彧一貫是個讓老師家長頭疼的,所以在這次期中考中,他再一次因為在考場睡覺而交了白卷。
以嚴(yán)厲著稱的班主任李明輝沖進來興師問罪時,他們正在上早自習(xí)。周轍彧和辛少容蘇霽月三人坐在比較靠后的一排,明輝當(dāng)時氣沖沖地沖進來,手上拿著幾沓試卷直指著周轍彧的方向吼了起來。
“周轍彧!你給我站起來!”
全班都靜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出,只余下空調(diào)吹出冷氣的“呼呼”聲,蘇霽月在聽到周轍彧的名字后心中隨之一緊。
后來周轍彧就站了起來,云淡風(fēng)輕,無所上心的模樣。明輝二話不說,揚手就把試卷狠狠地扔到了周轍彧的身上,那幾聲很重,讓人感覺甩在身上一定很疼。接著,一張張白卷全落了一地。但周轍彧身形高挑,終究比對方高出太多,他臉上的無關(guān)痛癢與此時明輝的暴怒形成了鮮明對比。
蘇霽月有些坐不住了,身邊的人卻拉了拉了她,示意她不要趟這趟渾水。
“周轍彧,這書,你是不想念了是不是?”
“這是你第三次交白卷了,這一次,你真以為學(xué)校不敢拿你怎樣嗎?!”
南封高中是百年老校,多年來精英輩出。在南高,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交白卷的行為比作弊更為不恥。因為南高校訓(xùn)認(rèn)為這是對知識最大的玷污。按照南高的傳統(tǒng),學(xué)生考試第三次交白卷視為自動退學(xué)。
對于周轍彧這一類的紈绔,明輝心里一直頗有微詞。要不是他家里的關(guān)系壓下來,就周轍彧辛少容這種沒眼看的成績,是斷然分不進文科一班這樣的好班的。這一次,是他自己踩在了校規(guī)線上,不畏強權(quán)的明輝再也忍不下去了。
“老師就想問問你,你活著的這十幾年到底有什么追求?整天闖禍鬧事,你父母生你下來難道是想讓你個廢物?”
“連小組你都不加,學(xué)習(xí)也不參與,你說你呆在學(xué)校還有什么意思?”
明輝一直是個盡職盡責(zé)的好老師,但是一旦激動起來,說話也沒有個度的,可見他當(dāng)時是氣急了。而他罵的每句每字就如錐子鑿在蘇霽月的心里,使她隱約地疼。
“霽月,你現(xiàn)在馬上幫老師把這個處分單交到政教處去。從此以后,你給我滾出這個班去。”
蘇霽月是明輝歷史科的科代表,因為蘇霽月古靈精怪悟性又高,平常有什么事,他總是喜歡找蘇霽月跑腿,而蘇霽月也十分樂意。但是這一次,蘇霽月沒有理他。
也不知道那時是哪里來的勇氣,一直尊重老師團結(jié)同學(xué)的蘇霽月,如今卻公然違抗老師的意愿。說實話,其實蘇霽月當(dāng)時心里是惱了的,因為明輝那幾句讓蘇霽月為周轍彧不平。
那時她只有一個想法,他憑什么這樣說周轍彧,周轍彧,明明這么好。
“蘇霽月!你沒帶耳朵嗎?我叫你你沒聽見?!”因為正在氣頭上,明輝的火氣已經(jīng)開始發(fā)泄到了蘇霽月身上。
“砰!!!!”
蘇霽月猛然起立,椅子撞擊到后面桌子的聲音,絲毫不亞于明輝剛剛進門時的猛烈氣勢。只記得當(dāng)時蘇霽月自己氣得滿臉通紅,耳背都有些疼,然后她一口氣看著明輝,把話說到了底。
“對不起老師,我不想去。”
全班嘩然。
“蘇霽月,你在說什么?”
蘇霽月看了周轍彧一眼,心中莫名有了一種力量。然后她心一橫,把憋在心里的話,索性都說了出來。
“老師,誰說周轍彧不加小組,不參與學(xué)習(xí)的,他就是我這一組的。”要知道,周轍彧當(dāng)時根本是不加任何一組的,只是蘇霽月就是要護著他才這么說的。蘇霽月,就是要這么死心眼地從明輝的話中找茬。
當(dāng)蘇霽月的眼神和周轍彧交匯上時,她只想告訴他,我不會讓別人貶低你的。
“霽月,你怎么回事?給我坐下!”
也許明輝也感受到了蘇霽月的情緒,也許他也是護著蘇霽月的,所以當(dāng)時就給了她這么一個臺階下。但是蘇霽月很傻也很蠢,為了周轍彧,她不管不顧,還想和明輝死磕到底。
“蘇霽月你聽到?jīng)]有,我讓你坐下!”明輝在訓(xùn)斥這蘇霽月。
蘇霽月不聽,就那樣陪著周轍彧站著。她要和他一起站,直到班主任停止那些對他的抨擊為止。如果他難堪,她也要陪著他一起難堪。如果他難過,她也要和他一起難過。
對蘇霽月來說,周轍彧是很好的人。他一點也不是敗類,一點也不是廢物。他雖然偏執(zhí)極端,但他用心地護著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對辛少容如此,對她也如此。
“反了反了,太不像話了,蘇霽月,你給我......”
蘇霽月覺得明輝肯定是要審判她了,她本來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了。可是哪想明輝話都還沒有說完,周轍彧就長腿跨步而出,他無視暴走的明輝,直接把她從座位上拉了出來,然后明目張膽地繞過明輝,光明正大地拉著她走出了教室。
他對蘇霽月說。
“像個笨蛋一樣。”
在上課期間,蘇霽月就這樣被周轍彧拉走了。但奇怪的是,被他拉著手腕的那一刻,蘇霽月竟然很從容,很輕松,甚至是安心。后來他把蘇霽月扔在了教學(xué)樓的臺階處,有些生氣地數(shù)落她。
“你為什么要頂撞他?”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里指責(zé)我,我還不是為了你?
蘇霽月別提多委屈了,然后就氣沖沖地吼了回去。
“你這么生氣干什么?我頂撞他那也是我的事,我怎么樣和你沒關(guān)系!”
周轍彧看起來也是那個氣啊,他一連串地說了個不停。
“我的事你摻和進來干嘛?”
“他讓你去交處分單你就去,我難道還怕一個政教處?”
“你多大的人了,難道就不知道考慮自己?什么事都豁出去?你有沒有帶腦子?”
“那我心疼你啊!”
下一秒,蘇霽月不假思索地沖著周轍彧吼了回去。她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迎著他的每一道目光,時間就這此靜默,二人突然就不再說話。
那日天藍云淡,她和他站在臺階上,一上一下,像極了昔日他們在墻上墻下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