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兒子說的搬到縣城住是什么意思。

　　林敬之繼續(xù)說，“開春后我就要進私塾，若是住在縣城，一日便能省下來回路上的三個時辰。阿娘也無須早起做朝食，村里只需提前安排好今年田地的租賃事宜，有甚事也有大伯照看。”

　　還有一個隱藏的便利就是，搬去縣城的話，自己便能放開手多收點東西供奉給神仙。

　　林家莊的鄰里之間太熟絡了，一點風吹草動都喜歡上前打聽。縣城就不一樣了，各家自掃門前雪不說，好些縣城的人其實長期住在下面村子里，特定時期才會回城。這都是先前賣鐲子時陸續(xù)打聽到的消息。

　　男主外女主內(nèi)，兒子這會雖用的商量語氣，卻能感覺到其堅定，這樣式倒是和他阿爹一樣。

　　林氏不敢應聲。

　　便利是便利了，但城里的生活豈是容易的？

　　她雖然少出門，但也不是沒出過門。早些年剛成親，還未有老大時，跟著丈夫也去過幾趟縣城，頗有一些見識。

　　住縣城要租個院子吧？一日兩頓的飯食菜湯，城里可沒有田地，最多用木框裝點泥土了種兩顆菜。屆時頓頓都要銅錢買，一頓兩頓的看不出甚來，一個月下來光吃食恐怕就要半兩銀子！

　　吃食加上院子的租金、兒子的紙墨，一月估計花銷二兩還算少的了。

　　林氏手上統(tǒng)共就二兩多的銀錢，半兩的束脩不能動，余下剛夠一個月花銷。

　　除了銀錢，還有其他的顧慮。

　　在林家村時前前后后都是親戚，有甚事情吆喝一聲，林氏一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都愿意搭把手。但要是去了縣城，有甚事家里只有不成丁的大兒子，未立穩(wěn)的小兒子，再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自己。

　　來個混子都打不走！

　　俗話說人離鄉(xiāng)賤，可不就有這些個顧慮。

　　但想到當初狗子吃的那奇異藥丸、見所未見的艷麗衣裳、聞所未聞的糕點，還有家里不見蹤影的干蘑菇，林氏又覺著應該聽兒子的。

　　橫豎家里這點銀子留著也是留給兒子，讀書住在縣城確實省力不少，哪怕只能住一個月呢，也為兒子省了一個月的力氣。

　　至于無人搭把手…要不以后無事就不出門了！關起門來過日子，讓我兒安心讀書！

　　最壞也不過是身無分文的回到林家莊，家里還有糧食、有田地，就餓不死。

　　幾個呼吸的功夫，林氏的心思那是起起伏伏好幾回，最后終于說服了自己。

　　深吸一口氣，“成，聽兒子的。”

　　林敬之：……

　　本以為說服阿娘需要些許口舌，沒想到阿娘直接同意了？他沒有多想，以前阿爹的決定，也沒見阿娘反對過。

　　不過有些盤算還是要和阿娘交代清楚。過日子，誰都離不開柴米油鹽，要想安心讀書，這些事都得安排妥當，阿娘是個婦道人家，阿爹去世后，她就更不便于在外奔走了，故而這類事最好都自己來。

　　林敬之有搬走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腦子里早就有了全面的謀劃，這會趁路上空閑，一一和阿娘道來。

　　“院子租賃銀錢的事阿娘不必憂心，先前為東家做事，掙了五兩有多，先花著，后面再掙。”數(shù)量上不假，林家書房里確有七個銀鐲子，不過老拿銀鐲子去換錢怕會引起麻煩，他換了一次之后便沒換了。

　　“租個有井的院子，省了去城外河里擔水，阿娘能便利不少。”

　　“糧食每旬從家里拉過去，借大伯家的牛車一用便是。”

　　“蛋葷、菜蔬、柴禾便從村子收了，這些家戶都有，想必愿意拿來賣幾個錢。”

　　“開春之后東家肯定繼續(xù)跑商，屆時看能否從村中收點山貨，給村民們添幾個進項，順道也能叫他們把蛋葷、菜蔬、柴禾一起送來。能給我們省不少事不說，往來的次數(shù)多了，鄰里也不敢隨意欺壓。”

　　……

　　聽著兒子一條條的謀劃，林氏心底最后的那點擔憂也放下了。

　　我兒跟他阿爹一樣，心里都有成算。

　　離立春也沒有許久了，既然決定要搬家，肯定早早的就要開始準備。

　　林敬之第一件事便是給大伯和大伯娘通了下氣。

　　給大伯通氣是想著家里無人時大伯可以照看一番，給大伯娘通氣是想借大伯娘之口，把這事給透出去。后面還有不少事都要依仗鄉(xiāng)親們，肯定不能悄無聲息的就搬走了。

　　再有就是看好要租的院子。為了省些功夫，林敬之請了中人，若自己一家一家的敲門去問，不知要問到甚時候去。

　　有中人就簡單多了，說清楚心里的想法，中人提前給約好能看的院子，看中了也能直接下定金，不必和房主你來我往的過多交涉。

　　中人為了早些租、售，都會盡力公平公正，以圖買賣雙方的回頭客生意。靠的是信譽，掙得是來回跑腿的辛苦錢。

　　“林小哥你看，這院子指定讓您滿意。”中人推開第二間院子的大門，第一間院子林敬之沒看上。

　　院子結構很簡單，三間大屋，東西各多一間抱夏，東邊做廚房，西邊做廁所。只有前院無后院，院子細窄，但靠近廚房那頭有一口水井。

　　這么多年的中人也不是白做的，給客人看的第一個院子都不會選最好的那個，第二個才是最好的，兩相對比之下，客人很容易便能定下，能省去彼此不少功夫。

　　有些難纏的還想看第三套，那第三套肯定連第一套也比不上，如此便不會費時費力的去看第四套了。

　　“您想要的高墻院子、水井、離縣衙近便些，都有了。”

　　別的不說，這兩人高的院墻確實很令人滿意。先前看的第一套，院子雖然大，但不到一人高的院墻，只能防防君子，防不到小人，世間還是小人多。

　　這位置也好，泗水縣縣城共兩條主街，六條副街，余下便是些小弄小巷。這院子就在副街上，離私塾不過一里多地，讀書近便。且斜對面就是縣衙后門，早晚均有衙役進出，想必普通混子也不敢隨意過來，看著就安心。

　　看林敬之面露滿意之色，中人機靈地報價，“作價350文一月，要是一年一交還能少點，四兩銀子一年。”

　　其實這院子本就四兩銀子一年，但中人遇到不少湊不出手要一月一交或半年一交的，便愿意墊這個錢，雙方都方便了，自己也能從中掙點小錢。

　　林敬之里里外外的轉了兩遍，墻磚均為青磚，屋梁無裂無損，瓦片完好不透光，灶頭完整，走進房里也無異味，井水甘甜無臭……

　　“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