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里的秦獻公府,沒了晚間那些個上不了臺面的鶯鶯燕燕,多了些莊嚴肅穆,仿佛這才符合公府里的常態。
院落間,來來往往的人流不止,大多穿著華麗,不是王公貴族,便是達官顯貴。
偶爾一些奴仆、丫頭穿梭在他們其中,顯得分外扎眼。
一名老漢提著裝滿水的陶罐子,拖著一條不伶俐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打理著院落中的花草樹木,間或從罐子中倒出些水,灑在其中,又或是蹲下來松一松泥土。
春天來了,天氣回暖,萬物復蘇的痕跡甚是明顯。
“丁零當啷……”
從前院穿過拱門,走來一枚女子,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穿一套藕粉色曲裾長裙,扭著細長的水腰,柔柔弱弱的樣子,身邊跟了個小丫頭,腰間別著的吊墜子,隨著邁開的步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女子聚了一聚眼神,似曾相識。
不是那日夜晚臥榻之上的女子又是誰!
女子輕啟薄唇,吩咐道:“竹文,你且去幫我取一下那支藤木的發釵來,就放在飾盒子里,公子素愛看我戴著。”
“諾。”
等著小丫頭邁著碎步子走遠了,女子眼睛瞟了一下蹲在地上勞作著的老漢,漫不經心的路過。
不知是裙擺過長,還是左腳絆了右腳,女子一個傾身,險些栽倒在地上。
一雙長滿繭子的手捉住她的臂膀,欺身上前,將她扶起來。
“轉于公子,刺殺者確為公子徹安排,五人現均已被誅殺,未留痕跡。”女子趁機將消息放了出去。
臂膀上的大手用力握了握,算是回應,一聲低低的聲音傳入女子耳中:“小心。”
短暫交匯后,二人迅速分開。
女子頭也不回的前往后院,老漢又重新拾起罐子灑掃著。
*****
熙熙攘攘的集市,趙小五與小豆子跪坐在席子上,吃著黎業替他們買來的胡餅。
胡餅烤的白凈,膨膨脹脹的裂開,撕開一小段,酥酥碎碎的渣渣,便借著力道灑落下。
顧不得掃落掉在裙擺上的餅屑,趙小五迫不及待地扔進嘴巴,入口滑脆,淡淡的鹽香味從舌尖散開,竟是越嚼越香。
趙小五作為一個正經北方姑娘,她已經許久沒吃過這類面食了,實在是想的緊。
大口大口地咬著,趙小五的臉頰被塞的鼓鼓囊囊的,著實像一只愛偷吃的小倉鼠。
嘴巴動著的同時,眼睛竟是半點也沒閑著,一滾一滾地瞟著過路的平羅黔首。
看到十分俊朗的小哥哥,也會目瞪口呆,或者驚為天人。
眼神穿梭在人潮中,然而并沒有尋到那名尾隨自己的女子的蹤影。
趙小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么,只是覺的有些失落罷了。
但是這種失落也只維持了一小會兒。
小豆子被趙小五時而花癡,時而憂患的樣子逗的前仰后合,合不攏嘴。
趙小五指著小豆子因啃食胡餅而留下的花貓臉,捧腹大笑。
兩人對坐而笑。
黎業也微笑著,看著他們嬉鬧、玩笑,嘴角的張揚遲遲無法放下,眼睛里的溫柔差點兒溢出來。
在外人看,他們像極了和睦的三口之家。
黎業帶著笑容的眼睛掃過趙小五身后的男子時,冷了一冷,但未做停留。
自打趙小五回來,身后便跟了一形跡可疑之人。
此人尚武,左手中配了一把劍,右手臂擺動幅度不大,且會刻意避開右側經過的路人,不知道是慣用左手還是右臂有傷,直到現在劍在左手,還未曾倒過手。
而此人的目標,似乎正是黎業身前跪坐于席子上的趙小五。
因為他的眼神會隨著趙小五張牙舞爪的動作而移動、發生變化。
黎業只覺得這人渾身散發著與周遭不一樣的氣息,尤其是眼神。
任何人的眼神都瞞不了人的,這是作為一個常年狩獵的獵人的經驗,以及警覺性使然。
但是那人似乎也只是歇歇腳,沒一會兒便拔拔腳,離開了。
可能是他想多了罷?
黎業不禁哈哈一笑忘于腦后。
趙小五順著黎業的視線,只看到一襲離開的背影。
咦,這背影怎么這么熟悉,好似在哪里見過。
但是,在哪里呢?
*****
坐在趙小五身后的男子,動了動右臂,內側裹著的傷口比他預估的要嚴重的多。
在那日以命搏命的場合下,想必對方是用盡了全力的,傷口切的極深,即使是過了數日也不見好轉。
再加上,接連幾日為了尋找不見蹤跡的玉牌,他還未來得及好好修整。
傷口必是不好復原。
那日之后,女子便協了玉牌消失不見,沒想到今日竟在這熱鬧非凡的集市現了身,且就在自己眼前。
即使是她換了本地人的裝束,但他一眼便認出了女子頭上插著的發釵,那盈綠碧透的觀感自是他不能忘的。
是她,沒錯了!
足履踏破,好在不是沒有收獲。
隱隱作痛的手臂提示他,萬不可輕舉妄動,還是先回去稟明家主,玉牌已有消息。
想到這里,抬腿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