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并沒有掌著燈,黝黑一片,自祁央走后,他便在席子上一直枯坐至現在。
案幾、簡牘、青瓷杯等物件,還凌亂地散落在地上,破碎的痕跡十分顯眼,似乎在提醒著他,這里曾經發生過什么,又為何會發生。
傾斜的案幾上,水漬早已經干涸,但是祁央曾經手寫過的字,卻刻在腦子中,縈繞不去。
他想不明白,他實在想不通。
他明明已經離那個家夠遠的了,為什么偏偏還是有人要來招惹他。
欺負他摸不到嗎?
但是,他不是沒有反擊的能力!
他也想不明白,第二次要殺他的人到底是何人,如此精細的密謀,是為著什么?
不過,他送出去的禮物,就是那方帕子,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收到。
呵,喜歡嗎?
那方帶有他名字的白帕子,并非是他隨意掖進刺客的懷中,相反,是刻意為之。
至少,他要告誡那些試圖傷害他的人,他們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人。
想到這里,白面公子嘴角一抬,又是冷冷一笑,眉宇間透露出陣陣殺氣。
既然你在暗,那不妨由我來亮明身份。
等著瞧吧。
敢與他斗,他勢必要追究到底。
書房內的燈被點亮,一室清明。
*****
右臂系有黑布條的男子候在層層幔帳之外。
里面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進來吧。”
仲父已經在等著了,男子膽戰心驚的走了進去。
“稟仲父,拾得玉牌之人已尋得!”,男子低下頭,恭順地將雙手前后交疊,拇指向上翻起,左手覆于右手之前。
這是一個標準的宮中禮節。
即便因為這一動作,右臂傷口處被拉扯得生疼,男子面上卻仍然鎮定自若,未露出半點吃痛的神色。
“哦,現下何處?”
“在距離沭陽城不遠的平羅。我已跟蹤數日,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還等什么,將一干人等盡數殺了吧。”
“諾。”
“告誡你,別再招惹僖國公家的那個質子了。”
“看看你先前做的好事,讓你去結果了南下的流民,你倒好,給我招惹一個“青銅榔頭”質子回來?”
“若不是搜回來的那方帕子,我還不知你竟如此愚蠢!連人都能認錯!流民與質子能一樣?!蠢貨!!”
“竟敢還敢將玉牌弄丟了,你是想壞了計劃嗎?你……咳咳咳……”
越說越氣,伸手便向他丟出一方簡牘。
“臣知罪。”
“我且留著你這條性命,把事情都給我收拾干凈了,否則提著頭來見我!”
“諾。”
男子從里間退出來,冷汗頻頻,顧不得手臂上的傷口。
他懊惱不已,他方知道消息來源有誤,從一開始便指錯了對象,殺那公子原來只是一場意外,也怪不得那群人里面有如此多的高手,尤其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子。
不行,流民的事情他得抓緊時間去確認消息,人手也需要加派些了。
*****
一連幾天,風平浪靜,并無甚怪事發生,思慮過重的黎業便也放松了警惕。
什么黑衣男,持劍男,或許只是他個人與那名男子的氣場不搭罷了,一切看起來似乎只是他謹慎過了頭。
趙小五當日在集市上,蹩見那一縷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后,這個畫面只是在她的腦子里面一閃而過,并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記,事后她也未曾想起過。
這樣輕微的小事,宛若空中吹起的輕飄飄的羽毛,偶然間落到了鼻頭,打個噴嚏就完事了,事后誰還會記得曾經有什么物件出現過。
于是,這名男子的出現,猶如鼻頭偶落的羽毛,就這樣被他們輕易地遺忘了。
日子照常過。
趙小五的傷,好的是相當利索,現下她已然可以追著小豆子、阿旺一起上躥下跳,登高攀低了。
每日里與這些猴子們忙的不可開交,也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一般。
黎業也確實是低估了她的愈合能力,這才幾日的功夫,便能恢復如初了。
他不得不將此歸功于趙小五的年輕。
趙小五只道是,更應感謝黎業的高超醫術,悉心照料,這些才是她復原的根源。
黎業被夸的只想找個地縫兒鉆進去,他對自己三腳貓的醫術,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這幾日,趙小五除了跟著他們一起上山打獵,采摘外,每隔一日的集市也會隨著他們一起去。
三點一線的生活規律,十分容易掌握。
趙小五以為這樣的生活,今后會是一種常態,她也愿意成為一種常態。
如果沒有機會回到現代生活,那么有這樣兩人的陪伴,至少她是不寂寞的。
如果還有機會回到現代生活,那么至少有這樣兩個人陪伴她度過寂寞。
多年后,趙小五回想起來,在平羅的這段時光,可能是她最快樂,自由,無拘束的日子了吧,即使是故地重游,也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些熟悉的身影了。
物是人也非,說的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