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福覺得二兒子走了這么好桃花運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他叫大兒子取漁網跟自己去燕子嶺山下的水塘打幾條草魚來吃。父子倆人經過老屋沖水井邊時,李揚軍正在井里挑水淋樹苗,劉先福發(fā)現他其中一個裝水的黑桶是被尿液浸得發(fā)白的尿桶,他氣憤大聲罵他太缺德,竟然用尿桶打水弄壞了整口井水。李揚軍罵他放狗屁,他明明是用干凈水桶舀水倒在尿桶里。劉先福叱責他睜眼說瞎話,尿桶如果不是在井里直接打水,桶外面不可能全濕了。李揚軍起高腔大聲爭辯著,口出狂言想動手打架。
李揚軍小時候跟祖父習過武,愛逞強好斗。他年輕時,在縣城當官哥哥李揚榮把他弄進電力局,因小事他打傷一個局里干部被辭退回來。當了好些年村官,他有三個兒子,很是得意,可撫養(yǎng)重擔壓在身上,又得了腰痛的病,他也沒心思和氣力去習武,可他的根基和名聲還在,鄉(xiāng)里親戚朋友打架鬧事常請他去壯威,一些后生提著煙酒登門來拜他為師,他教給他們一些還沒有忘記的花架子。他一直當著村里的電管員。誰家辦紅白喜事他常拉下村里電閘,說電路出了問題,人家給他塞紅包,請他趕修電路,包的錢多,他早點合上閘通了電,給的錢少他說一時半天都修不好。他常借收電費、檢查電路為名,去那些男人長期在外的女人家里,軟說硬拉她們上床,有時少收她們一點電費,有時米湯混芋子還要多收她們的錢。
李揚軍的大兒子高中畢業(yè),讓他快退休的哥哥弄到城里當了辦事員,老二李勇初中沒畢業(yè)就在社會上混,三兒子李強在城里讀著中專。要給幾個兒子建房給他們娶親讓他很頭痛,為了搞到更多的錢,他隨意砍伐那些不在家的村民的樹和竹子去買。侵占那些與他相鄰村民的山林,他今年在與老屋沖相鄰的田地里培育一些樹苗,可今年天旱的厲害,他不顧劉家人勸告,大搖大擺在劉家人山塘水井挑水淋樹澆苗。
倆人爭吵聲引來住在附近的劉先運、劉先發(fā)幾戶劉家人,李揚軍三兒子李強和堂弟大毛也匆匆趕來。劉家人見李揚軍竟然用尿桶把劉家飲用水井弄臟了,氣憤地罵他不是人,會遭天雷打的。
李揚軍大聲地對罵著,飛舞著拳頭,劉先福見劉家人多,煽動眾人動了手,李揚軍雖有武功,但還是架不住劉先福父子幾個人圍攻,他終于支撐不住被打倒在干田里,劉先福想起這些年遭受的屈辱,沖上去狠蹋他幾腳,騎在他身上猛扇他耳光。真民從家里急匆匆趕來,拉住他父親,又勸住打李強、大毛的幾個劉家人。
李揚軍嘴巴被打出血,李強把他攙扶起來,他往李家山方向走了幾步,回頭指著劉先福罵道:“你這鬼家伙你給我等著,今日你仗著人多打得我一身是傷,我不會放過你,我會叫李勇找人來弄死你們弄死你全家!”
李揚軍一拐一拐的走到小河邊,碰到趕過來當村長的大弟李揚華,他二弟李揚貴幾個人跟在后面。他跟眾人訴說打架事,村長幾個人不時抬頭看著劉家這群人。
真民很希望兩族人能和解,可沒想到如今又打成這樣。他對父親說:“總是這樣打打鬧鬧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下去跟村長說說!”
“你下去送死!”劉先福大聲喝道:“你以為他會不顧兄弟情面,幫你說公道話嗎?他恨不得把我們往死整,你越心軟越會受人欺負呀!”
劉珍國氣惱地對弟弟說:“父母賣谷、賣花生借錢送你去武館學功夫,是想你回來替父母報仇出口硬氣,你卻怕這怕那,那里還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呀!”
真民堂叔劉先發(fā)的兒子劉波說:“真民你剛才應該出手教訓李強,你忘記他們兄弟在學校把你打得口吐生血皮青嘴腫的樣子嗎?你以前打不過他們也會往前沖,現在怎么變得這么懦弱啦?”
“那都是過去的事,如果大家總是把仇恨永遠記在心里,你報復去他報復來,大家永遠也無法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
“那我以前就白白被他們打,白白受人侮辱嗎?”劉先福對兒子大聲吼道,他用手拍著額頭說:“哎喲!哎喲!我的腦殼都被你氣得尖痛呀……!盼來盼去盼回來一個哈巴狗、軟殼蛋,別人都出手幫忙,你不幫手都算了,還要象哈巴狗一樣去討好人家!”
眾人也說真民太懦弱了。真民不想跟他們再爭吵,一個人回去了。
劉先福在燕子嶺山塘打了兩條大草魚,請他哥哥劉先運和堂弟六個人去家里喝酒,到了夜里九點多才散場。劉先運出門囑咐劉先福父子夜里睡覺要警醒一點,說李揚軍今日吃了虧,一定會找人來報復,李勇這些年在外面黑社會里混,心狠手毒,他們住在山下離得遠,一時半刻趕不來,要劉先福一家一定要做好防備。
張云秀收拾著桌子,抱怨丈夫不該跟李家山人打架,說兒子好幾年才回來過個年,這一打那里還能過安心的年,恐怕兒子的婚事也說不成了。劉先福喝叱老婆不要象個抱窩的雞婆呱呱叫個不停。張云秀委屈地哭了起來,數落丈夫說:“我跟你在這山旮旯快三十年了,沒過幾天開心的日子,總是受苦受難受磨折,被人家看不起,那年被人家打,屋里值錢的東西全被砸了,要是他們再來怎么得了啰……嗚嗚嗚……”
真民勸一陣母親,回到自己屋里去了。劉珍國低著頭哎哎地嘆著,小聲叫水蓮明天一早帶兒子去娘家避一避。劉先福在屋里走來走去哀嘆著,他覺得小兒子有些話說得有點道理,他有些后悔自己為了出口氣太沖動,弄得全家不能安寧。他回憶那年一群暴徒沖進屋來的情景,他腦海里閃現電視里黑社會的人拿著長刀砍砍殺殺血腥的鏡頭,他感覺自己頭皮有些發(fā)脹發(fā)麻,不由得長長地嘆一口氣。他知道李揚軍這個人不會善罷甘休,事己經到這一步怕也沒用,只能硬挺著。他把磨利的斧頭放在床邊,又叫大兒子拿一根鐵棍放到睡覺的屋里,找了一根柞樹棍棒送到二兒子屋里,有些傷感的說:“真民,如果李家人找黑社會的人來報復,你就領著你娘你妹幾個人從后門逃到山林子里去,我來頂著!”
那一刻真民眼眶一陣酸,心里很難過,他覺得父親很可憐又很可悲,這些年一直忍辱負重,一直辛苦艱難地支撐這個家,六年前父親遭受那場污辱,今年又被李揚軍打傷,他想發(fā)泄出口冤氣又有什么錯呀!只怪自己無能,自己真的太懦弱,沒有本事替父母出氣,討回一個公道。他對父親說:“怎么能讓你一個去頂著,爸,我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你年紀大了帶家人走吧,我跟他們干!”
“你還年輕,還沒成家立業(yè),以后日子還很長。聽話吧!我五十多歲啦!命也不值錢,跟他們拼了!”
“爸,事情沒有你想得那么糟,他們夜里不會輕易打上門來,再說我在武館學了一年多,進廠做工時也跟一個守廠老武師學了不少功夫,他們真的打上門來,也不會有好下場?!闭婷裨谛睦镒隽俗顗牡拇蛩?,如果真的打不過他們就用刀砍,雖然血腥,可已經逼得沒有退路了。無論如何再不能讓父親和自己遭受幾年前那種恥辱。
劉先福說:你不要爭了,到時你帶家里人從后門走吧,我們要早做防備,那年誰也沒想到他會從城里喊那么多爛崽打上門來。”
劉先福把幾張桌子一些凳子頂住幾條被風吹雨打已經有些腐爛的門,一家人神經繃得緊緊的,在恐慌擔憂中熬著漫長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