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就又到了周五,陸青梧的高中叫平林高中,是省重點,每隔一個星期放一次假,所以周五從中午開始,大家就都興奮的很,等待著回家。
教室的四個角落里都堆滿了東西,紅的綠的袋子,金屬的飯盒,還有花哨的被單從拉鏈縫里鉆了出來,總之應有盡有,像是要搬家一樣。
陸青梧平時比較墨跡,等她吃完午飯回教室的時候,她那個角落已經很擁擠了,數學老師也在教室里了,所以教室里挺安靜的,大家都屏住呼吸,生怕考得不好,老師會秋后算賬。
“這估計是你們入學以來的第一次考試,看看考的什么樣子,這么簡單的卷子,還有考幾十分的,怎么好意思哦,都是坐在一個教室里,一個老師教的,差別就這么大”。數學老師說完后就掃視了一下教室,目光在個別同學身上來回游離著,好在只僵持著不到一分鐘左右,就開始報分發試卷了。
“第一名,150分,陸青梧,考的很好,你們看看,人家才上幾節課,你們天天擱這坐著還不如人家擱家里待著”。
陸青梧上講臺拿試卷的時候,數學老師又表揚了下她,隨后就開始分發其他人的,最后總結了下總成績以及平均分后就走了。
老師前腳走,教室里就又恢復了熱鬧,陸青梧一扭頭就被孫燕崇拜的眼神給閃到了,嚇得她一哆嗦,忙不迭的問道:“你湊這么近干嘛,想嚇死我啊”。
孫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誰讓你150分,我就80分,把你試卷借我觀摩觀摩”,說完還猥瑣的把手放上衣上擦了擦。
“也借哥觀摩觀摩”,李成澤不知道什么時候摸到了最后一排。
他就站在陸青梧的身后,身體若有若無的觸碰著陸青梧的背部,引的她一陣反感,便站了起來,誰知后腦勺直接就懟到了李成澤的下巴上,突入其來的疼痛使得他轉過了身去,等疼痛稍稍褪去的時候,處理了下自己的微表情,才回過身來。
見到陸青梧歉意的看著自己,忙說道:“沒啥事,現在已經不痛了”,說完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哦,沒事就好,我出去一下,你們兩個好好觀摩吧”。
現在因為還沒到午休時間,校園里人都三五成群的走著,陸青梧來到操場邊上的乒乓球臺旁,這邊剛好有樹蔭,不至于太熱,大中午的,也沒什么人過來,正好適合一個人待著。
從她死亡到突如其來的回到高中,已經有一周的時間了,陸青梧發現在這個夢境般的世界里,她不是旁觀者,她的一舉一動都在牽動著故事向前,記憶中的事情也在隨之改變,似乎也在印證著她腦海中的一個大膽的想法,這根本就不是什么虛幻的,而是真實的,她活過來了,并且回到了高中時代,這一切聽起來就很扯淡,但陸青梧很開心,她曾經就想如果能夠回到過去該有多好,她會認真學習,好好做人,一步一步的完成自己的夢想,而不是留下一連串的后悔感嘆。
而在離這個校園不知幾萬丈高的云霧里,漂浮著一座小島,島上鳥語花香,有山有水有人家,半掩著的門扉里有一青年和一白發老翁,皆身著長袍,那青年看不清他的長相,但舉手投足間,英姿勃發,別有一番氣質,仿佛與生俱來。
屋內兩人似發生了爭吵,只見那老翁一甩袖子,氣呼呼的大吼著。
“你可知逆天命的后果是什么”。
那男子也不生氣,深邃的眼神看著老翁,唇角輕啟,仿佛傳來了環佩叮咚的聲音。
“師傅,我不怕,只要能陪著她一刻就足夠了”。
“那你就這么看著她一次次不得善終,不入輪回之道”。
男子眼里突然爬滿了無助,雙手握緊了拳頭,不復往日從容。
“阿束,她的這縷魂已經修復不了了,順天道而為吧”,老人說完這句話,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天上也飄下了鵝毛大雪,他抬起頭看著屋外,無力的說著:“就這一次,之后我便送她渡冥河,入輪回”。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的人也走了出來,雪花卻怎么也觸及不到她們,風雪里,兩人沉默的站了很久很久,直至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使這歲月都仿佛被塵封了般。
“三萬年前一叩首,你便是我的徒兒了,我不想讓你這么沉淪下去,錯過了便錯過了,青梧她或許不是不愛了,只是你傷他太深,這一生,已經足夠曲折了,何必還要錯下去,不要最終在這悠悠歲月里,始終讓她討厭你”。
老人嘆息著,蘊含著苦澀,蘊含了心疼。他看到了陸青梧的意念在這往世里沉沉浮浮,世世迷失,也看見了傻徒兒的萬劫不復,最后都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老人走向了風雪深處,不見蹤影,天地間,只剩男子一人,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甲子,又或只是一息,他終于動了,僵硬的抬起了頭,也終于看清楚了他的樣子,劍眉星目,行影單薄,在這皚皚白雪里,看起來略有孱弱之意,只著一件月白長衫,黑發被一根藍色鑲金絲布條束在腦后,臉上帶著不該有的滄桑。
他緩緩的從懷中摸出一根碧玉簪,這簪子的式樣很簡單,分不出是女子還是男子用的,簪首是一片梧桐葉,簪身里夾雜著紅色的細絲,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彎彎曲曲的匯聚到簪尾,仔細一看,簪子上刻著一行極小的字,“情濃千古”,男子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仿佛是一件至寶。
忽然間,天地異變,狂風驟起,吹著這浮空島似都欲要翻天覆地,那狂風愈來愈大,如狂暴巨獸嘶吼,卷起了漫天飛雪,夾雜著花草樹木,使得這方天地頓生混亂,男子忙一手遮天,五指曲起,復又旋轉手腕,他的身體中似噴薄出無盡的氣流般,那股威壓,足以震懾萬物,這異變也瞬間被壓住。
那根玉簪的顏色開始泛白,紅色的細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表面隱約出現了裂縫,男子發現了掌中變化,掌心發力,白色的光暈包裹住了簪子,從掌心悠悠升起,簪子尖部直指他,他意念一動,簪子飛速的沒入他的心口,半截簪身在外,上面的梧桐葉在慢慢恢復翠綠,紅色的細絲也在蠕動著。
他踉蹌了一下,整個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氣般,面無血色的,待梧桐葉完全變成碧綠后,才拔出玉簪,口中溫情的念著。
“情濃千古,復念一人,斯人已逝,梧桐依舊”。
男子完全沉浸在追憶中,他手中的簪子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簪首的梧桐葉上沁出了一滴紅色的液體,被熒白的光暈包裹著,悄然滑落,這一刻看似緩慢,但只發生在一息間,根本難以察覺。
光暈似是穿過無盡歲月,尋找著,終于落入了一片混沌,激起了一片漣漪,與少年對話的老翁忽然心頭一震,額間裂出了一道縫,里面如星辰大海般,星星點點,他右手掐指,額間的裂縫中只見一道光暈逝過,他緩緩睜開雙眼,裂縫又恢復如初,眼中充滿無奈的說道:“孽緣啊,孽緣啊”。
云層涌動,眼前一片白茫茫,待云霧撥開,整個島嶼已不見蹤影,仿佛只是片刻的海市蜃樓。
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打濕了陸青梧的睫毛,在眼里倒影成一排串珠模樣,她一看要變天了,就小跑著回教室,教室里亂哄哄的,大家都在打鬧,她拍打著身上的水珠,卻氳濕了整個手袖。
直到最后一節課結束,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校門口開面包車的大叔們,擁堵在鐵門外吆喝著:“青莊的,青莊的在這邊”,“排河的,排河的”......
陸青梧撐著一把藏青色的大傘,將書包捂在懷里,四處張望著,時而側耳聽著,終于找到了去她們鎮上的面包車,忙擠開人群。
與她一同趕來的還有一個男生,因為沒帶雨傘,頭發都濕噠噠的,有點滑稽,男生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他朝車廂內望了一圈后,已經沒有多余的座位了,就準備等下一班車。
這個男生是陸青梧的同班同學葉束,奇怪的是,在她的回憶中,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她十分不解的看著對方,直到對方轉身離去。
司機見他要走,忙喊住他:“還能坐一個呢,等下班車回家就天黑了”。
說完立馬去后備箱里拿來了一個小凳子,放在最后一排下車的出口,又利索的關上了另一邊的門,在駕駛座上坐好后,扭頭說道:“大家擠一擠,關好車門,準備出發了”。
車子一輛接著一輛的駛離學校,像一條長龍,身體蜿蜒曲折的鋪展在山河間,到了縣城后,車子才慢慢分散開,大約過了1個小時,車子才到達陸家村,候車的地方已經來了好多家長,一陣熱鬧后,就只剩陸青梧和葉束了。
雨依然沒有要停的意思,天色也已經暗沉了下來,窄窄的水泥路兩邊是望不盡的田地,路的盡頭被雨霧遮住了,行人三三兩兩,初秋的冷風吹來,帶了些許濕氣,輕拍在陸青梧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讓她打了個哆嗦,她望了望四周,一片寂靜,些許荒涼,緊了緊手中的傘,加快了步伐,消失在了馬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