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邁著沉重顫抖的步子回到家中,掄錘一千次,他竟然堅持砸完了。
掏空最后一絲氣力,往常白嫩的手掌盡是磨出的水泡,有的地方不小心被火星燙的坑洼不平,血跡斑斑。
心疼的小丫頭君珝直掉眼淚,阿謫嬉皮笑臉的來調侃,被她一陣嬌聲怒斥,阿謫也不惱,反而很享受的樣子。
晚飯,又多了一副碗筷。
四人坐在院內的方桌,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望著已恢復幾分氣色沉默不語的穩重青年,君不見摸了摸鼻子,笑道:
“凌兄弟,感覺如何?”
“好多了,多謝小先生救命之恩”
凌鳴罕見的多說了幾個字。
“那就好,明日便去對面的酒館做工吧,我已和傅老頭說好了”
君不見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阿謫,若無其事的說道。
“店小二?”
凌鳴沉穩的眸子閃過一絲漣漪,好奇的淡淡問道。
經過一番洗漱,臟兮兮的年輕怪人已恢復本來面目,五官談不上多英俊,卻給人一種過目不忘的感覺,平平無奇的氣質透著一個字:
穩。
“嗯,咱們四人各司其職,團結起來,生活不易?。 ?p> 四人一頓飯吃的很快,君不見在水井旁一邊刷洗碗筷,一邊感慨萬千:
“修行不只是大道和長生,還有柴米油鹽醬醋茶”。
惹得君珝笑得前俯后仰,也不知道聽懂沒有。
一句無心之語,引來阿謫嘖嘖稱奇。
落入凌鳴的耳中,無異于晴天霹靂,剎那間神情凝固,良久,默默回房去了。
月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學劍,招式奇特簡潔,旁邊的阿謫一邊喝酒,一邊時不時的指手畫腳,有時還忍不住笑罵幾句。
西廂房內,凌鳴站在窗邊,凝視著院內的三人,如木雕一般。
第二日,凌鳴被送去了對面的酒館,當起了酒保小二。
一上午,摔壞了八個碗,三壇酒,氣的傅老頭直跳腳,凌鳴有些不好意思,放不開手腳,但學的倒是愈發認真。
君不見照例去了鐵匠鋪,經過一晚的引氣恢復和休息,昨日的疲憊一掃而空,神采奕奕。
鐵小花大老遠看見他走來,早就躲得遠遠的,跑去當鋪找何仙姑商量著去西市買一些新進的胭脂水粉。
鐵冶子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繼續教他打鐵鑄劍的方法和訣竅,火候和力度。
正巧,鋪子前兩日接了官府的宣告,北方戰事吃緊,器械司一時半會又制作不出數量龐大的兵器,只好委托兵部,集長安城所有鐵匠鋪,連夜打造,工錢是平日里的雙倍。
長劍,長矛,長槍,弓箭,斧鉞刀叉等等。
現在教君不見打造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唐刀。
君不見只管掄大錘,事關細節的復雜工藝,有鐵冶子把控。
整整一千次,免不了又是渾身酸痛精疲力盡,不過,比起昨日,卻又好了許多,手上的水泡被磨破,時間久了就會磨出繭子。
正午,回到家門口的君不見,被傅老頭叫?。?p> “你家這位小哥,打碎的酒菜足夠他三個月的工錢了”
君不見一臉鐵青,望著一臉無辜的凌鳴,感覺腦海一片空白。
沒辦法,一家子的重擔全部落在他一人肩上,阿謫那個憨貨,除了喝酒教書,啥也不干。
于是,下午,君不見又屁顛屁顛跑到肉鋪,找那屠夫書生王大龍。
“大龍兄弟”
君不見一進肉鋪,便熱情似火直奔主題。
“你這里缺不缺下手”
正在后院殺豬的俊美書生王大龍,頭也不抬的冷冷道:
“缺,一個月二兩工錢”
“成交”
君不見一拍大腿,爽快稱贊道:
“還是大龍兄弟爽快”
“每天剁五十斤肉沫,剔五十斤骨頭,砍五十斤肋巴骨,割五十斤豬頭肉,包括清理和打掃店鋪”
君不見張大了嘴巴,結巴道:
“那你干啥?”
“我比你好看,只負責賣肉”
君不見望著長相妖孽的屠夫,不得不承認,人家有那個資格。
二兩銀子,已經很高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每天那么多,賣的完嗎?”
“長的丑的人都會這么問,我對自己的長相很有信心”
君不見聞言,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砍死這個嘴損的妖孽,卻又不得不承認,長得好就是好,當屠夫都能招蜂引蝶。
不過,這個家伙的刀功確實不錯,殺豬刀在他手中就像長了眼睛,變戲法似的運轉如飛,堪比當鋪七秀的剪刀。
“大龍兄弟,問你個事?”
君不見開始幫他殺豬,忍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
“何事?”
“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王二龍?”
王大龍抬起頭,凝視他半天,隨后低頭繼續殺豬:
“誰告訴你的?”
“啊……”
這下輪到君不見吃驚了:
“隨便猜的……”
一下午,君不見在肉鋪跟著學殺豬,砍、剁、剔、削、割,雖然割破了手指,刀功確實大有長進。
君不見每天重復著機械一樣的日子,掄錘、殺豬、做飯、修煉,雖辛苦卻樂此不疲。
他知道,如果這個世界的軌跡和曾經的歷史如果不是相差太多,那么,大唐即將迎來驚天動地的變動。
一種無形的壓力,推著他必須前進,數次的生死危機讓他明白,運氣不靠譜,靠自己的實力把握命運才最踏實。
三日已過,學堂開課的日子來了。
孩子們陸陸續續來到學堂,一一向站在門口的君不見行禮。
“先生好”
“先生早”
君不見一身洗的發白的補丁儒杉,神色威嚴莊嚴肅穆,背后的大鐵劍讓學童們望而生畏。
靈境胡同飄來兩片云,一朵紅云一朵綠云,甚是顯眼,惹來路人紛紛側目。
“那不是長安雙煞那兩個魔頭嗎?”
“是了,看那奇裝異服,定是其二人的招牌”
二人聽著路人的“夸贊”,忍不住洋洋得意,走路的姿態越發神氣。
“大哥……不,先生好”
花間木張嘴就來,突然想起規矩,立馬改口。
“嗯,進去吧,給你們加了位子”
“謝過先生”
云上酒有學有樣,偷偷一笑。
不知何時,身穿銀蟒金錢袍的蘭博,晃晃悠悠而來。
“身為學堂大師兄,又差點遲到”
君不見一瞪眼,嚇得蘭博急忙鉆進學堂,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噗通……噗通……”
有三人打翻了書桌,驚慌失措。
“蘭……蘭公子”
花間木和云上酒點頭哈腰的打著招呼。
蘭博望著坐在自己旁邊兩位紅綠二怪,極其風騷的男子,不由得眉頭一皺,莫非這兩個家伙也是家里人逼著來的?
“你們兩個來此作甚?”
“和蘭公子一樣,求學,嘿嘿”
花間木和云上酒二人雖然是長安城一流的紈绔子弟,背景雄厚,但是,比起蘭家這種幾百年的世家弟子來,還是要相形見絀。
先不說蘭家的自身勢力,光是一個秦王姐夫,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試問整個長安城,哪個紈绔敢當街暴打太子殿下的小舅子安樂侯?
蘭博就敢,而且是當著花間木和云上酒的面,打的安樂侯哭喊著求饒,最后都不敢告訴家里人。
這就是二人如此懼怕蘭博的原因所在,有實力,有手段,而且特別陰險。
“我可告訴你們兩個,來學堂就老老實實聽先生的話,不然,哼哼……身為學堂的大師兄,我可是有權利教訓你們”
蘭博揚起拳頭,二人見狀,哪敢不答應。
君不見站在學堂最前方,望著四十二雙眼睛,開始拿起名冊,一一點名。
“蘭博”“先生好”
蘭博站起身大聲回應。
“劉鐵柱”“先生好”
“唐大?!薄跋壬谩?p> “王二狗”“先生好”
學堂內的孩子們一一起身回答。
君不見雙手負后身姿挺拔,儒雅的氣質加上背后鐵劍帶來的鋒芒氣息,就那么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浩然之風的宗師雛意。
學童們被先生的風采深深吸引,就連最后一排的蘭博、花間木、云上酒三人,都忍不住嘖嘖稱奇,與往常大不相同。
文脈氣運加身,自然而然與眾不同,無形中竊取了三分氣運。
加上最近幾日的刻苦修行,效果很是明顯。
開宗立派是為宗,
開堂立院是為圣。
教書育人本就是大功德之事,有人生下便具有大氣運,有人白手起家竊取三分,不管是偷還是搶,都是實實在在的氣運,只不過會沾染上因果而已。
君不見當然不信氣運一說,就如他不信阿謫會戒酒一樣。
一日,被每天繁瑣事情折磨的無以復加的君不見,決定出城走走。
君珝自然是歡呼雀躍,要去涇河邊再買一條紅鯉魚回來。
凌鳴想看看自己在哪里被救,所以也跟著去了。
一行三人剛出長安城西門,天空忽然由晴轉陰,下起了毛毛細雨。
路上行人紛紛回城,只有三人向城外走去。
君珝一馬當先沖在前面,在寬闊的官道上蹦蹦跳跳,似乎很喜歡蒙蒙細雨的天氣。
君不見二人跟在后面,不緊不慢。
涇河,河邊的孤舟上,一位老漁翁頭戴蓑笠,正在河邊垂釣,嘴里念念有詞:
“愿者上鉤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