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七峰,雨霧繚繞,小晴天氣,金烏剛從東方升起,映出璀璨的霞光。
一位深靛色道袍真人在武當七峰正中的蓮花峰頂呼吸吐納,那真氣絲絲如白龍。
真人一呼一吸之間,以蓮花峰為中心,紫金之氣在七峰之上蕩漾開來,如同層層蓮花開放。
在那武當群山之旁砍柴的樵夫抬頭看去,望見璀璨蓮花,頓時熱淚盈眶,屈膝下跪,嘴中念念有詞:“盡在武當,盡在武當。
此一句,乃是龍虎山中興之祖齊玄真人千年前讖語,“天下道宗,盡在武當。”,當時那齊真人是自認龍虎山低武當一頭。
然而今時已不同往日,龍虎山受朝廷冊封,隱隱有了欽定跡象——“天下正宗”的牌匾懸在這龍虎山正堂之上,是前世儲君親手所書。
今時今日,那太子也被送入了龍虎山中修道三年。天子昭告天下,是希望待得他修心小有成就,順遂繼承大統。而在世人心中,便是這龍虎山仿佛要在這奉天帝君的扶持下更加坐實“天下正宗”的名號。
山上還流傳當日之事,那太子上山之時,給山門寫了一副新的對聯。于是那副舊的對聯,就被龍虎山真人眾隨意地丟在了地下。
這龍虎山門以金剛石雕刻懸掛的對聯可是齊玄真人親手所書!聽得此事,武當山中,無人不嗤之以鼻。
以這位“太師叔”為首,尤為甚之,還往地上啐了兩口唾沫。當然,現在這位“太師叔”沒想此事。
在這蓮花峰頂,這位年齡不大,輩分不小的“太師叔”真人雙手畫圓,在空中緩緩滑動,一手接著一手,推動眼前的云霧。
有那早起覓食的鳥兒飛到他的頭上,他也只是自顧自地劃動著。
那鳥兒啄一啄他頭頂的發冠,又倏地飛走,仿佛這束發冠帶之下,并不是個真人,而是自然中某物。
“心外無他物,我心定乾坤。”太師叔真人心中法決外化在身,便蒸騰起那紫金氣霧。
早起的小道剛入門,看不見這象征氣運的紫金霧氣,叫一聲太師叔,便跟在這真人身后有樣學樣,打起拳來。
每天打拳,強身健體,這是“太師叔”親口講的!
天日漸升,那小道童都已經起床,開始做早課——跟在那看起來同齡的師叔祖身后,打這套被稱作“兩極”的自創拳法。
這拳法看著輕柔無力,輕來輕去。然而動靜有法,靜則如天邊云霧,動則似水中游魚。
雖然“太師叔”已經在這蓮花峰打了幾個月,但是就算離得近些,跟得上的道童也在少數。
不多時,就有小道童整個身體像從內而外被暖日烘烤過,從內而外冒出白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呼!”過了不久,大日已經當空而懸,“師叔祖”真人長呼出一口流轉了八千里由真氣化作的濁氣,并未轉身,卻出聲,聲音清脆,那道童也隨之停下,“今天就到這里了,大家回去吧。”
聽得此言,眾道童作揖行禮之后,紛紛離開。
“師弟留步。”那“太師叔”真人剛準備離開,便有聲音喊住,不用回頭看,他便知道那是他的親師兄,蓮花峰峰主,武當現任掌門李福。
“有什么事嗎?”太師叔真人按下云頭,轉過身來。
吳憂當下可不想浪費陪伴那鳳凰的寶貝時間,和這掌門真人扯皮。這都多久了。還是不能下山。距離上一次下山已經六七十年了吧。
掌門真人手持拂塵,笑道:“今日大吉,適宜下山。”
“嗯?”太師叔真人后退一步,滿臉疑惑,就差把我不信三個大字寫在臉上了,“又要騙我?前兩次我下山都沒好事。”
吳憂前兩次下山都是不得不去,這次又有什么事?他可真不想去。
“哈哈哈,師弟。這次是真的。”李真人撫須而笑,“有個大郡主,點名要找你。”
“哦?又是什么冊封的事。那山神河神你們也可以冊封,偏偏要找我?”吳憂真人滿臉不高興,“我那小紅還在等著我呢。”
李福搖搖頭,心下腹誹不止,他當然知道吳憂口中的小紅是什么,但是這師弟說謊也不打草稿。
這天下道門,唯有龍虎山與武當山的嫡傳,習得最正統道法的真人方能冊封那山河正神。哪來的你們之說。
就在這武當山里,數來數去也只有他自己,掌門以及掌門親傳弟子三人才能冊封。
況且沒有“天地青睞”,冊封一個“正神”哪有那么容易。
不是每個人都不會受到天道反噬的。
“這次是正經的,一個積攢了大功德的好官。”李福苦笑著搖搖頭,“我也想代你前去,但是那郡主指名要你。”
冊封一事,不僅僅是對于一地山河的氣運影響。將來此地山河穩不穩固,人心夠不夠積極向上,也全看那受封之人的前世功德與品性修行。
曾經有那藩鎮之王見屬地山河氣運流失,責怪山神,山神無力維護此地山運,主動金身破碎,反哺山脈。
那藩鎮之王便病急亂投醫,讓龍虎山真人冊封了一位手下有“嗜殺”之名的武將。這山神擾得境內山水都不平靜,人心惶惶,紛亂不堪。
未過幾年,那藩王便被廟堂至高位置“以治下不力”為名,一削再削,最終成了個半個平民。
“好吧,那我去見見吧。”那真人默默掐指算來,自知福禍躲不過,便認命了。
命數若水中砂礫,只能隨著那光陰長河的流動而隨波逐流了。
武當七峰在這安梁境內,隸屬安州管轄,節度使統率大渡河東兩州之地,是為“安平”節度使,也叫“安平王”。
所以他想也想得到,這郡主,便是得了個“刁蠻”風評,“安平”王最為寵溺,視為掌上明珠的安恬郡主了。
接地峰大堂之內,一身素色道袍,渾身真人氣象的道人坐在主座首位,正是那接地峰峰主,林落。而那青衣郡主高坐大堂主位,身旁站著兩位渾身殺氣的仆從。而這殺氣,是在那戰場之中,滾血舔刀而磨礪出的肅殺之氣。
左邊這位身高丈許,名為劉山,號稱小兒止哭。一雙濃眉大眼怒瞪直視,便嚇得對敵之人肝膽欲裂。
而右邊這位略矮一頭,然而身形如同灰熊一般,名為祁脊。天生神力,力大無窮,戰場萬人敵,一人斬首超過一千之數。
“還要多久。”那郡主瞇著眼睛,輕輕敲打著茶碗蓋子,似乎有點不耐煩,“茶都換了幾盅了,他怎么還沒來。”
“郡主稍等片刻,咱們那位師弟還要帶著那道童早課。上完就過來,應該快倒了。”林洛淺聲道,聲音溫醇。
武當山門便開在接地峰,而他這宗主接待,便已經是最高儀制。雖然郡主落座主位有些不合儀制,但畢竟是掌門親自接待,林落也不惱。
林落不在意,郡主可在意的很。
“哼!”那郡主冷哼一聲,等了許久,心下已經是氣憤至極。上什么早課?分明就是沒把我這郡主放在眼里!我堂堂“安平”郡主,帶著那“封正”之事前來武當,竟然被一個小小道門真人晾在這里。
郡主眼中裝滿了殺氣,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什么武當中興之祖,什么道門真人,待他來了,即便是在這道門之內,也得先給他個下馬威。
太師叔姍姍來遲跟著那掌門真人走進這接地峰大堂之內,抬頭問好,只見得那郡主滿臉殺氣,氣勢洶洶地問道:“你就是吳憂?”
太師叔真人一時有點懵逼,他都忘記了有多久沒有外人叫過他這個俗世名字了。
粗略算來,大概已經有三千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