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正準備起身,眼前卻是一花,堂前竟然又出現了兩個身影。
一個身高五尺有余,頭戴蓮花冠的長衫道人,一個身高七尺,面容清麗的紅衣少女。
“分憂?”又有一道聲音不咸不淡,輕飄飄地仿佛從那前門傳來。原來吳憂,鳳凰二人緊跟在趙鸞身后,亦是縮地成寸,轉眼便到這議事堂前。
吳憂聲音在人后才到,竟然比人身影還慢上兩息。
四人站在這里,誰也不看誰,便是針鋒相對。隱隱的大道氣場不合,仿佛要碰撞出火花來。
武當龍虎之爭,由來已久。武當本是真正的“道家正統”。而如今風頭一時無二的龍虎山卻只是興起于一千年前。
因為那齊玄老祖成為了兩千年來,再次破界飛升的道家真人。望斷十重樓洞天,勘破生死奧秘。一掃當朝重佛輕道的局面。但是當眾人以為道家將興之時,這齊玄老祖卻成了道家飛升之絕唱。道家氣運仿佛被用盡,處境急轉直下。
所以就有了五百年前,佛子圓正問道武當一事。武當七峰被那法相金身一腳踏入地面,七個山頭齊齊矮了數十丈。
而那日龍虎山卻是歌舞升平,似乎是永遠也不會應驗自家中興之祖那句讖語:“興在武當”最好,宣告道家徹底沉寂。
龍虎山,武當山也因此結下世仇。
“王爺,王爺,王爺。”那門房小廝上氣不接下氣,身上仿佛被水泡過一樣,堪堪趕到,額頭往下流淌著鵝蛋一般大小的汗珠。
“下去吧。”那小廝還沒到門前,抬頭看見劉根面色和善,輕聲言語,便知道議事堂內必有大事發生。又匆匆折返回去。
大堂之內,更加肅穆,幾乎是落針可聞。這些前來蹭吃蹭喝的云游道士哪里還敢做聲,根本是動也不敢動,僵住了一般。
那苦行僧侶倒并沒有這么大的反應,但是也隨之噤聲。
而更靠近門口一些的道人已經輕手輕腳地緩緩移動,開始偷偷溜走。劉根在門外站著,也不攔著。
有這兩位真人在,便沒有必要再管這些渾水摸魚之徒。
“真人。”李乾叫一聲真人,倒是誰也不得罪,兩只手平伸出來,“兩位真人落座。”
這大堂椅子上哪里還有人敢坐,全都空蕩蕩的,所有留下的人都擠在了角落里。
趙鸞便徑直走向右側主座首位。以右為尊,龍虎山真人在外,自然是要處處占據上風。
“王爺,這事你可曾上報朝廷?”吳憂也不落座,仍是站在大堂中央,直接開門見山。
“咳咳。”趙鸞面色微紅,咳嗽兩聲。
龍虎山乃是廟堂欽定的“天下正宗”,雖然至于是道門正宗還是什么正宗每個正論,但是這三十年來游方道士登記,注冊,培訓相關事宜,都是經過龍虎山之手。
而且英靈殿當下在哪里都不知道?手握英靈殿的正主在你面前,你去問王爺。擺明沒把我這個龍虎山代掌門放在眼里?
事實也相差無幾。吳憂是真不知道,英靈殿已經移交龍虎山。不然他寧愿再想一個下下之策,也不愿意跟趙鸞扯皮。況且他是真沒把這趙鸞放在眼里。天下山水神靈封正之法,往前再推三千年,沒有人比他懂得多。
武當人見這世事承平日久不愿下山,仍是你龍虎山的祖宗。
即便是那盛產劍仙,殺力冠絕天下的西楚王朝之蜀山又如何?有我吳憂在,無需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算是選那下下之策,最多是麻煩些。對于吳憂來說,麻煩些無所謂,但是如果讓他知道即便有一點點“把柄”在龍虎山手里,他就渾身不舒服。
“吳憂真人。”看這氣場,李乾也心里有了數,即便吳憂不說話,李乾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李乾原意是讓寶貝女兒去武當找掌門真人李福,若是能請來吳憂真人,是再好不過。沒想到真的請來了這尊真人,自然大喜過望。
這奉天王朝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百年之前,武當山掌門李福親自下山,抱回了一個孩子。
天人投胎,天生道種,剛剛落地便能口吐人言。
百年之內,僅僅下山兩次——都在前朝,就冊封了中岳與北岳兩位大岳正神。
坊間有傳聞,這吳憂是武當中興之祖。已經有百歲高齡,雖然只有十歲孩童身高,但是道法天然,冠絕當代。
而在這李乾心里,兩個趙鸞都比不上一個吳憂。所以也不怪他冷落趙鸞,要和吳憂相比,龍虎山掌門親自來了還差不多。
“王爺,我希望你盡快上報朝廷。在奏疏中說明這南岳地界此次事變,需要兩個英魂。”吳憂說道,“不用管城隍廟里的英靈。”
“吳真人,你未免太目中無人。”趙鸞臉色微變,那“輕言”拂塵也從白色漸漸變為灰白,“我這里有別的方法。”
“王爺跟我說話,你多什么嘴。莫非你比我更懂那封正之事?”吳憂這才轉過頭來,看著趙鸞。
“吳真人,我三日之前便托平州知府上疏一本,參告此事。”李乾也站起身來,“今日應該就有回信了。”
“那還好,盡早封正山神,穩定平州山運。如果民不自招,亦來禍端,就悔之晚矣。”吳憂懸著的心這才落地。
封正之事,涉及諸多秘辛,龍虎武當所行術法從根本便有不同。所以吳憂既是不屑,亦是不想與趙鸞討論。
趙鸞此刻卻氣定神閑,不急不惱。
道門之內,如果說有哪家宗門鉆研因果秘事之至接近佛家,那必定是龍虎山一脈。其中“望氣”之術,便是溯查根本因果之術。
他如今是五重樓境界,掌門閉關六十年來穩坐龍虎山第二把交椅,就是因為他把與養氣并稱的“望龍”之術也修煉到了爐火純青。
來時他遙望那鐘秀山山靈運轉,心下已經有了判斷——若沒有龍虎山秘法壓制水運,不過五日這山運就會被消耗殆盡。平洲地界,將生靈涂炭。
即便武當有那封正之名又如何?
所以趙鸞不慌不忙,任由吳憂目中無人,笑瞇瞇地看著安平王與這吳憂商討攏聚氣運一事。
如果說來之前心里只有八成把握,當下他心里便已經有了十成把握。
為何自己身后還有那親水之體柳上壓制水運,吳憂即便看出也絕不開口?
答案只在一句話:何謂真人哉?一心修道之人也。
趙鸞心下大定,已經不可能出現最壞的結果。所以不怕你真人要臉,只怕你真人不要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