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凝躊躇地看著面前那碗滿溢出來的酒，不是說只要心中有，茶水也當酒嗎。她可以不喝嗎？

　　“自罰三杯，這一碗可不止三杯了吧。”

　　“不管，你喝一碗，我喝大半瓶，誰虧？”

　　花凝搖頭，這帳她兩輩子加起來也算不出個大家滿意的結果。

　　在雪姬如小刀一樣鋒利的目光注視下，花凝只好端起酒碗呡了一小口。

　　雪姬全神貫注地盯著花凝，觀察她的表情變化，“怎么樣？看你這么淡定，不是海量，估計也是千杯不醉。”

　　花凝皺緊了眉毛，“剛入口有些嗆，吞了喉嚨跟胃里都有點辣。不過還好，不算很難喝。”

　　雪姬一般不喝酒，只要喝起來那就不一般。遺傳這東西就是充滿玄幻跟奇妙。

　　“妹妹，我跟你說，第一回見你，我就特別喜歡你，干凈，可愛。”

　　“誰說山里不好，山里姑娘長得好，性子也好。才沒有城里人這么多彎彎繞繞，勾心斗角，虛偽。”

　　林小玉站在椅子上搖搖晃晃，說話舌頭都捋不直，“雪…雪姬…小姐…改天…我請你去山里，去…去我家。”

　　屋外，風吹樹葉嘩啦啦響。路燈的光影里有車子急馳而過，朝著家的方向。

　　偶有行人走過。身影被拉得老長老長，有的背影成雙，有的形單影只。有的靜享天倫，惹來多少有心人艷羨的目光。

　　白天，是偽裝，是強顏歡笑，是挑著生活的重擔，奮力前行的拼命郎。兒郎，女郎比比皆是。

　　夜晚，才能卸下枷鎖，才能放縱，才適合傾訴，才能做最真實的自我。

　　屋內，飯桌上一片狼藉。蔣宛如仍然清醒，口齒清楚地說，“我的雪姬都要結婚了，好像昨天還在我懷里吃奶！”

　　林小玉早已酩酊大醉，爬在桌上呼呼大睡。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時不時地呵呵傻笑。

　　雪姬后來者居上，林小玉的還剩小半瓶，她的已經喝干。抖著手中酒瓶，“怎么沒了？”很是不盡興。

　　花凝跟蔣宛如打過招呼讓她們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去了院子里。

　　“好了，我們下次再喝，來，媽媽扶你去睡覺覺。”

　　坐在秋千架上花凝還能清晰地聽到蔣宛如哄雪姬去睡覺的聲音。那聲音真溫柔，真悅耳。

　　院子里的梔子花次第開放，碧綠的葉片在夜晚昏暗的光線里泛著悠悠的神秘。一朵朵素花鑲嵌其中，像極了夜空中皎潔的星辰。

　　細細一嗅，花香陣陣，越發沁人心脾，提神醒腦。

　　花凝貪婪地吸著彌漫在空氣里的香氣，心中糾結。想去剪些花枝插花瓶里，放到床頭柜上，書房里，餐桌上。可頭有些暈，又不是很想動。

　　突然秋千輕輕蕩了起來，花凝驚得回頭。身形頎長的少年就印在了她迷離的眼睛里。

　　少年穿著黑色筆挺的西裝，直腰收腹，抬頭挺胸，目視前方。上衣平整，沒有一絲褶皺。紐扣也扣得中規中矩。

　　清清爽爽的臉上眼睛清澈明亮，印著微弱的燈光。頭發理得很短，前不過眉，后不過頸，側不過耳垂。標準的保鏢裝扮。

　　“穆楓”

　　少年嚴肅的臉上慢慢露出微笑。像春風吹過山頭，像細雨滋潤萬物。無聲中帶著希望與美好。

　　“穆楓”花凝又輕輕喊了一聲。

　　“嗯，是我，小姐。”少年聲音輕快，跟他刻板的裝扮有些不搭。

　　“你怎么……”嗝……花凝說著打了個酒嗝“來了……”

　　“我喝酒了……”花凝兩只手抓住一邊的秋千繩，側靠在上面，“酒也不是那么難喝嘛，唇齒留香，打的嗝，哈欠也還有余香。”

　　風過，身前女子如瀑的長發被絲絲縷縷地吹起，飛揚在空中。發尾明明拂過的是指尖，穆楓卻感覺撓在了他心上，癢癢的。

　　“穆楓，下次我不喝了，好喝也不喝，喝了頭暈。”花凝用額頭摩挲著秋千繩，嘟著嘴撒嬌。

　　穆楓看著她，眼波瀲滟，像是在欣賞這世間最美的湖光山色。

　　她醉了，往常那雙清澈無波的眼睛此時迷離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水，讓人越發看不透。白皙的臉頰微微染上紅暈。原本整整齊齊的發絲被風吹亂，零零散散地飄落。褪去了原先一塵不染的氣質，不再那么遙不可及，更吸引人了。

　　“小姐，你醉了。”穆楓伸手想扶花凝進屋，“起風了，外面涼。”

　　花凝不喜歡與人親近，更不喜歡別人碰觸。尤其是男人。

　　穆楓雖然不會讓她從骨子里生出煩感跟厭惡，可當她的手即將落在她腰上時還是被微醺的花凝抬手拍開了。

　　穆楓悻悻然收回手，啞然失笑，“果然啊，只能在切磋武藝的時候才能碰到你。”

　　花凝一向怕冷，此刻沒穿外套，風一吹，脖子往毛衣領子里縮了縮。

　　見狀，穆楓把自己的黑色西裝外套脫下來為她披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翌日清早，花凝瞇著眼睛半靠在床頭，一遍遍地捏著眉心。風吹起淺綠色的紗簾，捎來陣陣梔子花的幽香。

　　花凝捏著眉心的手指頓住。昨晚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快速閃過。有些微腫的眼睛一點點睜開。看到化妝臺上的黑色外套，眉頭一皺，鼻息間好像還充斥著專屬于男人的味道。

　　因為蔣宛如第二天要回謐寧。楚南航與家人定了中午的踐行宴。

　　“寶貝，快點今天可不能遲到。”

　　花凝剛下樓就被雪姬硬拽著出門。“今天的踐行宴可比第一天的接風宴重要。”

　　花凝柔柔太陽穴，“你們今天都沒課嗎？”宿醉的頭痛讓她再一次下定決心：以后堅決不喝酒了。

　　“我媽大老遠地過來，也就待這么兩三天，能請假就請假，不能請假就找老師調調課。”雪姬把花凝推進車里，“我媽跟小玉先過去了。咱們趕緊走。”

　　車沒動，雪姬使勁拍前座靠背，“快走啊。”

　　楚南航輕笑，“冷靜，不要緊張，安全帶系上。”

　　花凝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心有疑惑，“你們不是一起吃過飯了，為什么還這么緊張？”

　　在花凝的認知里，雪姬是一個隨性，灑脫，不拘于小節的漢子形象。還沒見過她這么女兒家的一面。

　　頭發還是層次分明的短碎發，即使額前的碎發也是干凈利落。這樣的發型雪姬從小保持到現在。

　　她說這個發型能突出她下顎線條的流暢。也能把她本就不大的臉襯托得更加小巧精致。

　　花凝睜眼看她一眼，精心打扮過，看著越發水靈了。

　　雪姬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這次是全家總動員，楚老師的外公也回來了。”

　　“寶貝，你知道楚老師的外公是誰嗎？是我們華國赫赫有名的畫家！”

　　花凝的手腕被大力握得有些疼，忍著沒吱聲。

　　“楚老師的爺爺居然是我從初二一直粉到現在的偶像，光想想，心臟都要炸裂了。”

　　畫畫，是雪姬的業余愛好，沒事就愛涂涂鴉鴉。可她在繪畫上面沒有什么天賦，憑著一股勤奮勁，現在才能畫出些像樣的素描。

　　她喜歡在市井上收集一些她中意的畫。因為名家的她買不起，只能逮著時間跟機會就去那些名氣顯赫的畫廊單純地欣賞欣賞，飽飽眼福。

　　一生中能有那么一兩件讓你熱衷并且愿意一直堅持下去的事其實是一份莫大的幸運。那樣才不會對人生感到茫然，才能活得發光發熱。

　　才能像雪姬這樣天天激情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