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C區,夜。
客星的光輝傾灑在大地上,銀白的星光更勝于一旁的月亮,將本該漆黑的夜幕染成淡淡的青灰色。
有人說,那根本不是星星,因為無論何時,不管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你都能看見它在空中閃耀。
也有人說,那是前四個太陽紀強者死后靈性的匯聚,因為哪怕紀元崩碎,超凡者也不該毫無所留。
甚至有神棍認為,那是神明的化身,在向整個世界播撒超凡的種子。
“都錯了。”
擁擠凌亂的房間內,醉漢長嘆了口氣,指著電視里定格的雙色球,痛心疾首:“都錯了啊!”
不遠處的沙發上,抱著枕頭的雞窩頭黑眼圈少年沒有理會中年醉漢的牢騷,仍舊看著窗外的廢墟發呆。
作為S市為數不多的郊區之一,C區的廢棄建筑格外的多。
破敗的街道上,入目遍地都是破碎的墻壁、折斷的天線和報廢的汽車,看起來倒像是個已經無人居住的空城。
事實上也沒多少人了。
自從幾年前,大秦帝國從亞特蘭蒂斯十大主城之一“美狄亞”的秘境中,發掘出大量魔痕資料后,掌控全新超凡路徑的帝國就被另外兩大強國盯上了,近年來邊境沖突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作為沿海城市的S市,理所當然的成了沖突高發地段,而本身就作為港口的C區,結局自然不言而喻。
這幾年來,但凡有點能力的人,都早早搬離了這里。
而“有點能力的人”中,自然不包括身為柒白監護人的某醉漢。
特別是這個醉漢還相當沒有自知之明。
“我一個月的酒錢啊!”
醉漢仰頭痛呼,枯黃的長發雜亂披散,淺藍色的雙眸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悲傷。
沙發上的少年依舊一動不動,仿佛當他不存在一樣。
“不行!”醉漢突然錘了下桌子。
黑色包漆掉得差不多的老舊辦工作不堪重負,發出‘吱呀’的聲響。
醉漢突然大聲宣布:“我要再去找個地方考古一下,不然養不起咱一家了。”
聽到這句話,沙發上的少年終于有了反應,他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得了吧!你是怕小白回來找你算賬吧。”
“哈哈哈哈,怎么會......”醉漢摸著頭哈哈大笑起來,怎么看都像是在心虛。
“而且小白他不是記憶又被封印了嘛!最多留下點印象罷了。”醉漢為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噢?那你跑什么?”對于他的理由,少年壓根半點不信。
“那當然是——”醉漢突然出現在少年面前,提起脖子就往腋下一夾:“為了世界的和平,我們去冒險吧!小狐。”
“混蛋!放開我!”少年掙扎起來:“還有,說了多少次了,是‘孤’!小白都改過來了,你絕對是故意的吧!”
“哈哈哈哈,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醉漢的聲音漸漸消散,凌亂的房間又恢復了寧靜。
于是,當柒白結束了為期一周的療養,回到家中時,只看到了比以往更加雜亂的房間,和老舊辦公桌上一封厚實的信。
“果然......”
柒白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意,一步步向辦公桌走去。
他拿起信封拆開,將里面那張寫滿了廢話的信紙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然后抱著裝滿了帝國大額紙鈔的信封,將自己丟進了還留有余溫的沙發里。
不用看那封信,柒白都知道一定是他們要去哪里哪里賺錢、探險,給自己留了錢,讓自己別省云云的。
之前這樣的情況經常發生,柒白早就習慣了,而且若不是如此,柒白也很難有錢雇祈嫀演自己女友。
然而這次實在過于巧合了,自己在醫院住院他們都沒去,而屁股下的沙發明明還留有余溫......
其實,柒白覺醒后記住的東西并不多。除了和副人格的約定,他只記得一些零碎的畫面。
其中就有一幅畫面,描繪的是一個魁梧中年男子牽著兩個少年行走在靜止黑白默片一樣的世界里。
而那個世界,正是他五年前記憶里模糊的世界。
他只是想得到真相罷了。
弄清自己的身世,一直以來,柒白只有這一個目標。
甚至中途冒出的副人格,都只能算是他在實現這一目標道路上遇到的挫折罷了。
直到覺醒那一天,他才恍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離這個答案是這么近,只要那兩個家伙不瞞著自己的話。
不,想到畫面里一左一右牽著的動作,柒白認為朋流孤也是無辜的,真正的混蛋只有梅瑞狄斯那個白癡!
沒錯,朋流孤和梅瑞狄斯就是柒白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親人了。
總是頂著黑眼圈、窩在沙發上睡覺的朋流孤,名字雖然帶了一個“孤”字,卻讓從這個世界剛蘇醒的柒白不再孤單。
即便自己一開始總將“孤”念成“狐”字,他都沒有過多的在意,一如既往地關心、包容自己,算是柒白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
至于梅瑞狄斯......
沙發上,抱著信封的柒白突然笑了起來。
作為監護人,那家伙實在是糟糕透頂。
懶散、邋遢、酗酒、賭博。
如果不是他每次回來都能帶回一大筆財富,柒白和朋流孤兩人可能早就餓死了。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自己的親人啊。
為什么,為什么就不能告訴自己真相?
柒白蜷起身子,將頭埋在膝蓋里,空洞、孤獨、失望和悲傷一點點將他浸染。
明天就是表演賽的日子了,本來還想著讓他們陪自己參加這場獨特的畢業典禮。結果卻......
哪怕堅決不告訴自己真相,自己難道會怪他們?
只有這個時候,只有在面對家人時,平時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柒白才會如此的脆弱。
或許是副人格剝離了他堅強的一面?
“真是狼狽啊!”沙啞的聲音在柒白面前響起。
柒白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道:“是你?你怎么會……”
“喂喂,別逗我笑了好嗎?”漆黑的人影身體前傾,盯著柒白震驚的表情發笑,“早就說過了,我就是你啊!你憑什么認為自己能騙到自己?”
“等以后用煉金術給我造個身體?”黑影笑得前俯后仰,“真虧你能想到這個辦法,不。應該是真不愧是我才對!”
黑影自然是柒白的副人格,只不過此刻的他已經從無形的人格凝聚出和柒白一模一樣的身體,只不過身體是虛幻的而已。
可能夠在現實中顯形,這本身就代表了副人格的進一步成長。
如果一直這么成長下去,會不會有一天他會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柒白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糟糕透了,可偏偏這個副人格好像知道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卻無法讀取他的想法。
這特么究竟誰是副人格?
柒白惱怒地盯著眼前和自己一樣的面孔,無奈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放心,正因為同為一人。”副人格嘴角微微勾起,“你應當明白自己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身體,這一點我也一樣。”
他虛幻的手指在柒白手背輕輕一點,柒白的異能便自主顯現出來,副人格指著其中一個圓環,緩緩道:“我只要它就夠了。”
副人格指的正是圓環中頭頂羊角的“潘”神。
柒白眉頭跳了跳,本能的感到自己不該答應他,正要開口拒絕,卻聽見了副人格極具誘惑力的交換條件。
“作為交換。”副人格歪了歪腦袋,意味深長道:“我可以幫你隱藏異能。”
“讓你可以盡情使用異能,而不用擔心被發現。”副人格補充道。
聽了他的條件,柒白低下了頭,細碎的劉海遮住了表情,攥緊的雙手將懷里裝滿鈔票的信封捏得“吱吱”作響。
而副人格只是在一旁抱臂等待著,似乎從未擔心過自己會被拒絕。
“好。”
良久,柒白終于抬起頭,平靜的面容看不出表情,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一樣。
與此同時,陰森的地下基地里,基德與金兩人也面臨著自己的選擇。
只不過此刻兩人都跪伏在地上,身形狼狽,沒有了高階超凡者的驕傲與堅持。
“一支由七名高階超凡者組成的肅清小隊,兩名‘七情六欲’成員。”他們面前披著黑色祭祀長袍的高大陰影緩緩開口,平靜的語氣讓兩人齊齊打了個冷顫,冷汗止不住得流了下來。
“居然解決不了一個龍組的新晉高階?反而被滅了七人?”黑袍明明是在反問,語氣依舊平靜的可怕。
基德兩人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為了保險,甚至付出那么大的代價,讓‘七海之柱’之一助陣,連‘正義之劍’的權限都向你們開放。”黑袍又一次開口,這一次語氣似是帶上了惋惜。
噗通!
基德突然將腦袋狠狠砸在地上,順手將金的腦袋也按了下去,語氣顫抖道:“對...對不起大人!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嗯——”黑袍負手長吟,似是在考慮,久久沒有答復。
而基德和金兩人就這么一直頭抵著地跪伏在那,一動也不敢動。
“明天的表演賽——”
良久,就當兩人快絕望時,黑袍終于緩緩開口:“不管用什么辦法,將那個疑似有‘賢者之石’的小子帶來。”
“是!多謝大人寬恕!屬下一定完成。”基德激動地應了下來。
“嗯,下去吧。”黑袍淡淡道。
“是,大人。”兩人應聲告退。
“等等。”走到一半,兩人又被叫停了下來,聽見黑袍語氣罕見地有了波動:“龍組那個可以免疫‘七情六欲’的丫頭......先不要管她。”
“是——”
待到兩人離開,黑袍獨自一人靜立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來良久才喃喃道:“祈嫀......會是那個棄嬰嗎......”

谷雨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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