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都看著魚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思索良久，終是沒有想到好的制敵之策。若離主發難，顏都即便硬接了下來，對當前處境也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絕對是顏都不愿承受的，也是不能承受的。與夏淵的對弈，他已經走到了油燈枯竭的邊緣。

　　著好衣物，顏都走到了房間中的一張銅鏡前。一小段距離卻走的磕磕絆絆步履蹣跚，對這具身體觸目驚心的虧空顏都好似沒有任何驚異。

　　現在看來夏淵兵行險招多半也是因為它。

　　這房間陰暗，但現在顏都細看之下，才發現整個屋內裝飾，陳設精美、雍容華貴卻不顯媚俗，整體端莊大氣。

　　左側的墻上繪有一幅一人高的扭曲圖案，隱隱能分辨出是一棵樹，顏都覺得這應該是森樓的某種印記。左側則是多個醬色的書柜，其上陳列的書籍密密麻麻應有近千之數。

　　銅鏡前顏都細細打量這具身體，初看只是弱冠之年臉部線條柔和偏陰柔，膚色蒼白、形體纖瘦高挑，及腰的長發披散在后。若不是渾身透著一股死氣，眼眸過分深沉如寒潭，當配的上濁世佳公子之稱。現在看來卻有些妖異之美。

　　“弱冠之年，有這樣的城府和手段，你若等等會有如此下場嗎？”顏都輕輕細語好似說給鏡中人聽一般。

　　站了一會，顏都便覺得有些許累了，這具身體當前的狀況太差。在夏淵手上便已經千瘡百孔，再經過顏都和夏淵的博弈，可以說已經虧空到了極限。

　　在鏡旁一張寬厚柔軟的寬大木椅上坐下，撫了撫手上的一只青玉扳指。

　　這塊扳指是森主的重要物品之一，通過在扳指中投入神念，便可聯絡森樓中的擁有同樣扳指的人，區別是森主的扳指是唯一的，功能更多。

　　一團漆黑的影子在顏都身邊的地板下慢慢浮現，在昏暗的燈光下不斷延伸、拉長。這個悄然出現緩慢拉長、扭曲的詭異影子顯的異常驚悚。

　　顏都卻好似沒發覺，只是平靜的坐著，把玩著手中扳指。隨著影子的完整，一絲絲粘稠的黑色液體在其中涌動。慢慢的黑色的液體匯聚成模糊的人形，立在顏都身旁。

　　“燕歌行，你去調查一下最近離主的去向和行蹤。不要讓任何人發覺。”

　　“公子放心，老奴明白。”聲音渾厚，低啞。

　　“去吧”

　　顏都語落，那漆黑的液體人，慢慢融入到影子中隨著影子的消散無影無蹤。

　　這是顏都仔細思考后的決定。

　　森樓名面上的人，沒有一個適合去調查離主，派去了心中有疑問不說，單憑離主在樓內多年的行走和積威提前暴露的可能性很大。

　　離主若沒問題派去了會心生間隙，反之則會打草驚蛇。

　　唯有派同為密使的燕歌行才最為合適，他對森主的忠誠毋庸置疑，比離主有過之而無不及。重要的是他的能力暴露的可能性很小。

　　當前顏都并不想無故樹敵更何況還是森樓本身的尖端戰力。實在是離主當前行為讓他十分可疑，森主昏迷身為左侍女卻一直在外行走。

　　顏都不想讓任何的意外發生，如果確認離主有問題，必將雷霆摧之。當前一切的不利都要扼殺在搖籃里。

　　“公子，我已經和阿離說了，她不日將回到第七虛”

　　魚輕輕的打開了房間的門走了進來。步伐歡快，公子醒了她很高興。

　　“阿離有說什么嗎。”

　　“阿離聽到公子醒了，當然很開心了。她說很想戀公子，現在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嗯，昏睡了好久，也要出去走走，食一下煙火氣。小魚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公子剛剛醒還是不要亂走動的好，等修養一段時間再出去吧。”

　　“沒事，不打緊。”

　　“夏公子魚姑娘好！公子爺這是怎么了，幾天沒見腿傷著了嗎？好些時日沒見著您了，過來坐，您可是咱的常客幾天沒見，小的甚想！”

　　一位街邊小販的聲音把顏都恍惚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魚和顏都以出來有一會。

　　小販的聲音透著一股喜悅。夏公子可是他攤上常客，雖然貴為咱第七虛夏家公子，但待人謙和恭順，沒有一般世家公子哥的盛氣凌人。

　　在新安坊乃至整個第七虛，談到夏公子那都會讓人由衷的贊嘆兩句。

　　魚一直覺得自家公子深不可測，完全琢磨不透真實的一面。有時候當她覺得很了解公子時，卻發現仍舊只窺見了小小的一部分，如同海中浮冰，永遠只露出冰山一角。

　　“公子這是你最喜歡吃的一個小坊攤了，嘿嘿，這里的龍須面我也喜歡。不如在這里用過午膳我們再到其他地方看看。”

　　小攤只有兩張木桌、幾只椅子加上負責煮面的攤主，簡單卻干凈。這時還未到響午，只是這日光有些古怪。當前用膳的不多尚有一桌無人。

　　顏都聞著這撲鼻的面香，只覺得一股饑餓感從全身上下涌入胃中。

　　依言坐下，一碗面加上湯汁入肚，卻讓顏都覺得真正的活了過來，這樣的市井氣息對久在湮霧的顏都來說當真醉人

　　一碗普通的面把顏都精氣神都吃活了。

　　“再來一碗”

　　“好嘞！爺，您稍候片刻。”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顏都看著街上的茶館、客棧、飄揚的招牌旗幟、突兀的飛檐。

　　坐在木制的輪椅上，望著這繁華的街道，聽著這鼎沸的人聲，嗅著這淡淡的面香。

　　一時靜默無言。

　　“公子”

　　魚輕輕的喚顏都了一聲

　　“面來了”

　　顏都收回思緒，靜靜的吃起了面。這時路邊沉重的“噠噠”聲傳來。

　　一只形似馬，但卻更為高大的通體以木和不知名金屬組成的東西，在小攤邊緩緩走過。

　　腹部位置還能看見暴露的大小不一的齒輪在轉動。整個頭部更是以半開放的狀態，完全是密集細微的齒輪和轉軸的集合物

　　其通體呈黑色，與馬相仿但更為高大。動作靈活絲毫不顯僵硬，關節縫隙處也很密實。

　　“這樣精密的機關物在第七虛可不多見啊！”

　　正在招待另一桌客人的小販看見了，發出了一聲驚嘆。

　　“這應當是機關境的造物。”

　　魚思索了一下說到。

　　這樣的機關造物對顏都的震撼遠遠超過其他人，克制住了心底想問魚的打算。細細思索片刻，關于機關術的記憶緩緩浮現。

　　顏都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地面

　　“這碎石下就是機關術的頂級造物虛嗎？”

　　第七虛或者說貘城，便是當前這座虛的名字。湮霧和惡的漫長的侵襲，造就了這個時代機關術的鼎盛。為了抵御惡和湮霧的扭曲腐化，避免種族的滅亡，虛出現了。

　　沒有虛的年代，對整個人族來說都是不堪回首的黑暗歲月，在徹底滅絕的邊緣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