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梁老人白萬里,石梁峰眾弟子,包括那個素未謀面甚至也是第一次聽說名字的小師叔賀萬山,都將相聚于京城西南八十里的綠柳莊內(nèi)。路平可以獨身其外么?
他很想拒絕,然而此時此刻,那一聲“不去”終究說不出口。
顧小山見他沉默,張口欲言,眼珠在路平和胡不器的身上來回轉(zhuǎn)了幾圈,還是忍住。問道:“胡將軍,我還有一事不明……遠洲先生,為何……會死于石開的劍下?”
胡不器一時沉吟不答,顧小山又問:“是幻影劍言達平出手幫忙么?”
胡不器道:“以先生當(dāng)年的武功,莫說言達平,便是洗心觀三老同時出手,也未必能留得住先生。”
顧小山面露驚容,道:“難道石梁峰大弟子的武功,竟能勝過心劍三老么?”
胡不器微微瞇了眼,似又陷入了某種回憶中,接著他把目光投向了路平手中的卷軸,道:“石梁峰皆義士也,不可為難。你們可知,先生為何會留下這句遺言?”
原來卷軸中所書的,乃是王桐臨終的遺言,他為石開所殺,彌留之際卻令陣劍派弟子不得為難石梁峰眾人,這豈止是寬宏大量,不念舊惡,簡直是以德報怨。
為何如此?路平與顧小山自然想不明白。
只聽胡不器道:“在先生的記憶里,石正先投敵之后,九變十化白萬里曾行刺殺之事,但對方早有準備,眼見事不可為,白萬里這才狼狽逃走。棋仙派眾弟子只剩他一個,心灰意冷,又是懊惱又是悲痛,從此再不用棋仙派之名,而是以‘石梁派’之名,收取了五位弟子。”
路平心中一動,留意到不同之處:是五位,而非七位。
胡不器道:“石梁峰的弟子中,自然沒有這位路平小哥,也沒有公子你。那時石正先已然投敵,他的幼子自然成了北蠻的平南小王子。”
他把目光投向了顧小山,道:“十方山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門小派,風(fēng)雨飄搖中,先生與顧夫人帶著二小姐與公子你東躲西藏,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自然也沒有興致去往石梁峰試圖偷學(xué)千劫劍氣。”
顧小山聞言不由尷尬地臉色發(fā)紅,問道:“以遠洲先生和我祖母的武功,也會被逼東躲西藏么?”
胡不器嘆道:“先生創(chuàng)立陣劍派,顧夫人得到‘浮生劍’的稱號,二人威名遠揚,皆是這一世的事情,在先生的上一世,二人皆只是普通的江湖俠客而已。”
顧小山一愣,路平卻已猜透:原來王桐是重生后才得了種種金手指,上一世不過茍且偷生而已。
顧小山問道:“難道我祖母上一世,并未修成明水決?”
胡不器道:“自然沒有。上一世的先生,與顧夫人一樣,皆是武功平平。不過卻生了兩個好女兒。
大小姐,便是公子的娘親,從小天賦高絕,不過二十歲,便已將十方山的絕學(xué)修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只是在你四歲的那年,蠻兵入關(guān),大小姐夫婦二人下山去北地參戰(zhàn),頗有建樹,屢屢立功,引發(fā)了好大的風(fēng)波,最終被范疆堵在長留山,自殺以殉國。上一世先生與夫人東躲西藏,便是因大小姐之故,引得北蠻走狗追殺不休。”
顧小山眼圈一紅,喃喃道:“原來我爹娘也曾做過如此大事。”
胡不器道:“這一世十方山威名赫赫,一無天災(zāi)二無人禍,大小姐夫婦卻還是英年早逝,這也更加重了先生的疑心:認為天命難違,他逆天改命,終究要付出代價。”
顧小山道:“大丈夫當(dāng)制天命而用之,我顧小山才不信有什么天命難違。”
胡不器點頭,頗有贊許之意。
顧小山又問:“那我姑姑呢?”
胡不器道:“二小姐更進一步,在三十六歲那一年,終于創(chuàng)出了‘明水決’,從此……天下無敵。她出山的第一戰(zhàn),便拿焚云手歸鐘祭劍,五柳山的一場大雪,洗凈了歸鐘的罪惡,熄滅了不可一世的焚天之炎。霰雪劍顧東園之名威震天下。”
路平心中一顫,不由地想起了不久前東寶山頭的那一場大雪,以及尸骨無存的五云夫人。這夫婦二人,終究還是沒能繞過霰雪劍顧東園這座大山。
顧小山又問:“明水決是我姑姑所創(chuàng)?”
胡不器點頭道:“沒錯。也因此先生才知明水決的根底,在這一世早早地傳給了顧夫人,才使得顧夫人成為聲名遠揚的‘浮生劍’。”
顧小山疑惑道:“那為何……我祖母從未將明水決傳下?”
胡不器道:“先生畢竟未曾親身修煉過明水決,他的記憶有些偏差,明水決并不完整,頗有缺陷。這一世大小姐之死,便是因修煉明水決出了岔子。先生與夫人一合計,認為不可再找傳人,只能旁敲側(cè)擊提點二小姐,讓她自己去參悟出真正的、完整的、無暇的明水決來。”
這本就是顧東園上一世獨立完成過的事業(yè)。
“原來如此。”
路平忍不住道,“胡將軍,不知那位焚云手歸鐘,在遠洲先生的上一世里做過什么惡?”
胡不器扭頭,道:“北蠻占領(lǐng)宿州,歸鐘領(lǐng)著金烏幫大量弟子,第一個向北蠻投誠,從此成為北蠻帳下第一打手。他武功之強,實乃世所罕見,降蠻后縱橫無敵,雙手沾滿血腥,不知有多少大秦豪杰俠士死于其焚天決之下。”
路平心中嘆道:原來是以后的事情,難怪五云夫人難以想通。他又問道:“那五云夫人呢?可有追隨其后作惡?”
胡不器皺眉沉思,終于道:“未曾聽說。當(dāng)日安平侯燕師弟殺歸鐘,卻放了五云夫人一馬,正也是因此,他所殺之人,皆是先生提起過了叛逆、國賊,無關(guān)之人自然不予理會。”
路平不再開口,他本想問五云夫人那個孩子的事情,此時卻已知毫無意義:按著胡不器的說法,燕飛春既然殘忍出手將他既殺于腹中,顯然那個孩子將來也是北蠻帳下的一員大將。
“歸鐘這一世尚未來得及作惡,便被燕師弟所殺。但他上一世血債太多,甚至于石梁峰的大弟子石開、三弟子何謂,也都因他而死。”
胡不器輕輕一嘆,又道:“這一打岔,差點忘了先前要說的事情。石梁峰皆義士,是因在先生的前世里,石梁峰的五大弟子,人人皆成一代大俠,為大秦立下過汗馬功勞。”
路平一驚,心道:五人皆成材,這成材率未免太高了。
又想:原來石開和何謂,皆是被歸鐘所殺,不知又是怎樣的故事。
只聽胡不器道:“棋仙派眾弟子一片忠肝義膽,卻在秦蠻之戰(zhàn)中差點滅門,只剩了白萬里一人重傷而逃。大概是上天有眼,做了彌補,白萬里回到甘州后,陸續(xù)又收了五個弟子,居然全都是驚才艷艷、百年一遇的天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