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稍微好了一點后,開庭審判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這幾天經常和景啟山聊天,陳西也稍微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始終也沒有多說些什么。
右耳本來還能聽見一些聲音,現在已經徹底聽不見了。
陳西常常看著窗外發(fā)呆,受傷的是自己,為什么背負責任的是父親,她不明白。
那天開庭,陳西看著臺上那個男人。
剪著寸頭,低著頭,左腿一直在抖,只能看見他線條分明的下巴。
那不是他,陳西清楚,那肯定不是他。
陳西死死盯著臺上那個男人,直到法官聲音落下:“判處季桐梧三年有期徒刑兩年緩刑。”
木槌重重地錘下的時候,男人才恍然的抬起頭,死死的看著臺下戴著黑色帽子的女人:“媽!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嗚嗚嗚......”
不是他,陳西更加肯定了,那一刻他宛如上岸的魚,鼻腔里失去了空氣,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她轉過頭,視線直接落在臺下戴著鴨舌帽玩手機的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微微抬起頭來,對上她蓄滿淚水的眼睛之后,瞬間失神,直接怔住了。
直到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走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趕緊離開現場。
那頭晚上,四人就在飛機場道別。
“爸爸......”陳西坐在輪椅上,看著站在對面背著手微笑的看著她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母親。
男人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蹲下,“你先聽話,和哥哥一起去先,爸爸媽媽處理好這的事情就去找你們。”他摸摸她的頭,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口哨,送給她當禮物。
陳西搖搖頭,看向不遠處的保安人員,朝他招了招手。
保安人員跑過來問她有什么事。
“可以幫我們一家四口拍個照嗎?”陳西把手機遞給他,微笑著問道。
“可以,他們三個站后面嗎?”保安接過手機,朝陳佳琳招手,“女士站到前面吧。”
陳佳琳笑了笑,站到坐在輪椅上的陳西旁邊。
細微的咔擦一聲,定格了他們的命運。
陳西一一和他們擁抱過后,才依依不舍的被景嘉推著上了飛機。
手里攥著那個口哨,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掉下來。
“怎么了糖糖?”景嘉見她情緒不太好,蹲到她面前問道,手自然的拂過她的發(fā)絲。
“我...”陳西擦著眼淚,可是越擦越多,直接將頭靠在景嘉的肩膀上,少年的肩膀很有力,衣服上淡淡的煙草味鉆進她鼻子里,陳西哭的更厲害了,吐字不清地說,“他們...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很明顯的趕到景嘉的背脊一僵,隨后他抬手拍著陳西的背,“會回來的。”
會不會回來,其實已經心知肚明了,不知道如何開口,不知道怎么接受才好。
上飛機之后,陳西興許是今天太累了,躺到一等艙上面就睡著了。
景嘉拿出電腦,編輯著文件,偏頭看向陳西的時候,看著她紅腫的眼睛,總是心疼不已,又恨自己能力有限,沒有辦法護一家人周全。
飛機飛了五個小時,才到達這個北方的城市。
下飛機后,在接待廳就看見了一個男人,叼著煙穿著人字拖格子衫大大咧咧的站到人群中間,舉著一個大牌子,打著:糖糖兩個紅色的大字。
“阿喬。”景嘉推著陳西,走過去,皺了皺眉頭,“把煙掐了。”
“還沒點上呢,嘉哥,這是你妹妹吧,長得真好看。”李喬督把牌子放下來,接過行李箱,看見陳西對他笑,“哎我去,笑起來真甜。”
“閉嘴!吃飯去。”景嘉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推著陳西跟在他背后。
李喬督開了車過來,車里很干凈,沒有異味,一看就是洗過的。
“糖糖要在這里讀大學嗎?”李喬督打著方向盤,看著坐在后座低著頭露出半邊白皙小臉的女孩。
“你說大點聲,她一只耳朵聽不見。”景嘉坐在副駕駛,輕聲提醒道。
“哦哦,糖糖要在這里讀大學嗎?”李喬督將聲音放大了兩個分貝之后,陳西抬起頭笑了笑。
“是的,在S大。”陳西點點頭。
“S大,嘖...我叫我侄子也去,和你有個伴。”他拍了一下方向盤,拿出手機立馬就打電話:“喂?阿菊啊。”
“干嘛啊叔。”對面那頭傳來男孩低沉磁性的嗓音。
“考上大學沒有啊,去S大讀書。”
“靠,你以為S大人人都能去啊!”
“問你考上沒有。”
“考上了。”
“那就去。”
三人到達了餐廳后,陳西覺得坐在輪椅上太麻煩了,直接讓景嘉背她進去。
吃過飯之后,李喬督帶他們到住的地方,屋子里的裝修很簡單,一眼望去干干凈凈的,看不到其他多余的裝飾,還有一個自帶的大陽臺。
“你們收拾一下就休息吧,我先走了,就住在對門哈。”李喬督把行李放到客廳,打了招呼之后就走了。
景嘉應了一聲,關上門打開了空調,正值七月,屋里少不了的悶熱。
他給陳西鋪好了床,開好了空調之后:“你要洗澡嗎糖糖?”
“要。”陳西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她的腿傷的不算重,但是手骨折了,洗澡也很不方便。
景嘉打開手機,在平臺上點了一個鐘點保姆。
保姆過來幫陳西洗過澡之后,又重新幫兄妹兩整理了床鋪。
“早點睡吧。”景嘉看著躺在床上看著他的陳西,剛想幫她關燈回房睡覺。
“哥......”陳西輕輕開口,“我害怕。”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床邊坐下,“你就這樣睡,睡著了我再走。”
陳西才放心的閉上眼睛。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景嘉輕輕叫了一聲陳西,見她睡得熟了,才放心的離去。
浴室里,他握著手機,看著父親發(fā)過來的消息和銀行卡上多出來的兩百多萬,手由不住的收緊。
房子也賣掉了,車子也賣掉了,家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他和陳西。
和景啟山打了會視頻,最近男人瘦了很多,白頭發(fā)像一夜之間瘋長出來的,他抽著煙搖頭,叮囑著他大大小小的事,大到做人,小到如何去挑選一瓶醬油。
掛掉電話之后,景嘉哭了,他把頭埋在臂彎之間,小聲抽咽起來,拳頭越收越緊,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
無能為力的趕緊涌上心頭時,有那么一瞬間他想逃的遠遠的。
“哥......”陳西抬著一只腳,站在浴室門口,就這樣看著他,眼里全是心疼。
“糖糖?不是睡著了嗎?”他趕緊擦擦臉,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你還好嗎?”陳西走過來,一只腳蹦跶著,景嘉連忙上去扶住她,“去睡覺吧。”
他把陳西抱起來,走向臥室。
陳西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爸爸他們怎么了?”
“他們沒事,你放心好了。”他摸摸她的頭。
女孩突然前傾,把臉埋在了他精瘦的腰間,聲音悶悶的傳過來:“我都知道的,哥。”
他的身體明顯一僵,女孩又繼續(xù)說:“你都不用一個人承擔這么多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沉默,沉默了很久,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輕輕開口:“我知道。”
陳西放開手,對他笑了笑,“你剛剛說什么啊?”
“我說我知道。”他把聲音提高了一點,“快睡吧。”
陳西躺倒床上,蓋好被子,“晚安。”
景嘉走出房間,關上門。
靠著門他沉默了很久,心中無味陳雜。
洗過澡之后躺在床上,一個晚上也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