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沙樓,寒止關最大的酒樓,每日客滿為患,若無些許錢財,都不好意思在此樓吃上一頓便飯。皆因醉沙樓菜品齊全,卻每樣都昂貴無比,唯有一些大型商隊的人才敢在此消費,且都不敢全員盡來,只是大小頭領之類的人物。
不過,行走于大漠的青衣客顯然不懂這些規矩,他也不需要懂。
走了一天的腳程,即使是驚鴻這般千里馬,也不免有些饑餓難耐,嘶鳴都弱上幾分。每日相處的青衣客自然知曉愛馬如何,況且連他也稍感饑餓,故而尋思著找一處酒樓。
正巧此時他走到醉沙樓門前,白玉磚鋪成的地板,酒樓高達五層,墨瓦青磚紅柱金燈,好一派富麗堂皇。
與之別處酒樓門庭若市不同,醉沙樓鮮有人出入,哪怕此刻正值飯點,出入的客人也不算多。但是三三兩兩之間,個個衣著華麗,高帽錦袍,棕皮長靴,腰佩碧玉,手持白扇或煙斗,面色紅潤,輕松愜意攀談而入。亦或鞋帽略微邋遢,滿身酒氣,一搖一晃,勾肩搭背,腳步輕浮,紅光滿面而出。
形形色色,此門如大戲臺一般,繞是淡泊冷漠如青衣客,也駐足看了半晌,最后嗤之以鼻,翻身下馬,手持青雉寶劍,牽著驚鴻千里馬,跨步走向醉沙樓。
醉沙樓伙計亦是一個美差,哪日碰到心情滋潤的主,賞個一二兩碎銀,也算鴻運當頭,惹來其他人羨慕嫉妒。
常喜是月前剛入伙的小二,人老實,話少干活多,不會偷奸耍滑,最是掌柜喜愛的人選。不過,這般人等在醉沙樓里容易受到排擠。正因如此,有時候遇到重活累活,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其他伙計會心照不宣地都找常喜。
一次常喜端湯,擦肩而過的伙計故意絆了他一腳。熱湯灑在了等菜的客人身上,為息事寧人,常喜賠了些銀子,那客人憤憤而去,他也被掌柜的數落一頓。
那時,其他伙計躲在暗處竊竊私笑。
常喜老實,幾次針對下,他的銀兩都賠給了來往客人。
這日正是常喜迎客,這算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醉沙樓不需要吆喝聲,僅是迎接客人而已,客人出入,自是不會去搭理,因沒了小費賞錢。
早早的,常喜就見青衣客騎著駿馬停在醉沙樓前,端詳一番后,下馬走來。
慘淡的月色下,青衣飄飄,黑紗輕動,卻始終遮住他的臉。只有那雙冷厲的雙眼,仿佛穿過薄薄的黑紗,盯著人發汗。
“客官住店還是?”常喜顫了一下,不敢再抬頭看那雙眼睛,伸手要去接過韁繩。
“草料要新鮮的飛谷草,怠慢了拿你試問。”青衣客沙啞的聲音令常喜又不禁顫了一下,沒膽再說什么沒有新鮮飛谷草之類的話。
交代了一句,青衣客邁步走入醉沙樓,映入眼簾的是輝煌燈火,滿堂的客人,以及來回跑動的伙計們。
一樓二樓已座無虛席,于是他走上了三樓。
“客官,醉沙樓已滿,還請您……”伙計還未說完,就被那雙眼睛止住了話。
“那里不是還有嗎?”青衣客所指,是窗邊的一處桌椅,正好空閑,且位置優越,可見窗外明月。
“可是,那是大風商隊預定的,恐怕不行。”伙計為難道。
青衣客不顧伙計的神色,徑直走向那邊,“一切后果有我。”
伙計表情陰沉,跑下樓在掌柜的耳邊私語片刻,掌柜沉思稍許,對伙計吩咐了幾句,拿伙計就匆匆忙忙上了三樓,來到青衣客身邊。
“客官您還是換一處吧,這大風商隊可不好惹呀。”
“一壇青花醉,一斤牛肉,一盤燒魚。”
“客官……”
青衣客不耐煩地看了伙計一眼,不再說話。
伙計直了眼,連忙看向已經上來的掌柜,見掌柜點了頭,就跑向了后廚。
掌柜與青衣客對視片刻,回身下了樓,木制樓梯發出撻撻的聲音。
不一會兒,佳肴端上了桌,卻在青衣客即將動筷的那一刻,一陣吵鬧聲傳入他耳。
“我們定的位子,憑什么讓給別人,是看不清我大風商隊嘛?”
“我看是你醉沙樓擅作主張的吧,在這地界上,誰人不知我大風商隊的名號?”
“讓開,老子要教訓教訓這個不開眼的孫子!”
幾人和醉沙樓掌柜推推搡搡上了三樓,掌柜苦口婆心勸說解釋,幾人愣是不聽,一把將他推開。
呂穆已是怒火中燒,白日被青衣客壓了一頭,心中郁悶至極,這才定了醉沙樓吃酒消氣,沒曾想人還沒到,位子卻被人莫名霸占。本就脾氣暴躁的呂穆不會善罷甘休,氣勢洶洶地準備好好教訓那人一頓。
他一轉身,定眼一瞧,頓時渾身毛骨悚然,立馬回身要走。
“聽說你要教訓我?”又是沙啞的聲音,好像地府勾魂攝魄的鬼泣,使人喪膽。
呂穆顫顫巍巍欠身作揖道:“不知前輩造訪,晚輩舉止粗魯,還望海涵。”
“那你們過來。”青衣客向呂穆三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