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查完房，骨科辦公室里熱鬧異常，從美國回來的明江城副主任正在和辦公室里的幾個年輕醫生侃侃而談。

　　待其余幾個醫生散去，明江城將凌永堅單獨叫到他的辦公室里談話。

　　“小凌呀，我走了那么久，你怎么還在原地踏步，你又不比某些人差，憑什么處處都處于下風，這不是某一家人的科室，以后跟著我，我保證你很快就能平步青云。”

　　“明主任，您的意思是——？”凌永堅問。

　　“我和裴驍光不可能在一個科室里，你懂不懂？我自認沒有什么不如裴驍光的地方，憑什么他做主任，我要做副主任，所謂一山不能藏二虎。等著瞧吧，骨科馬上就會分裂成兩個科室，那個時候，我就帶著你到新的科室，所有的機會都是你的，不用再和別人競爭。”明江城陰陰地笑著，仿佛他口中所說的情景已經全都實現。

　　凌永堅望著明江城，他知道明江城的厲害，在這個科室三年的時間，他親眼目睹過他與裴驍光的爭斗。兩虎相斗，不是兩敗俱傷便是各自稱王。

　　這未嘗不是好事，對于他來說，是不是也是一次機會。

　　走出明江城的辦公室，凌永堅又想起了孟漁。就在前天，他陪孟漁到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上手術的時候孟漁還在掉眼淚，她弱小的身體怎么能承受這樣的打擊。況且，她是那么感性的一個女人，也那么迫切的想要一個孩子，他知道她舍不得，其實自己也舍不得。但是沒有辦法，市內一個最小面積的房子的首付款也需要四五十萬，每個月還得搭上四五千的月供，他的母親長年患病，家里的父母還得靠他寄回生活費和醫療費，弟弟還在讀大學，也需要他的支持，他和孟漁，還必須得辛苦幾年才能存夠這筆錢，也必須再辛苦幾年，才有可能承擔每個月幾千元錢的月供。

　　孩子，還來得不是時候，他們還沒有資格當好父母。為了他不會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成長，為了減輕沒有創造好條件而對他產生的愧疚，他們只能選擇放棄他。

　　但是，他不能一直在這樣的狀態下生存，他必須給孟漁一個交代，他有責任也有義務讓孟漁享受應該享受的生活。

　　明江城說得對，他在科室被壓制得太久了。要想在科室里生存下去，就必須有靠山，現在，既然明江城看得起他，他就應該抓住這樣的機會，或者，他的命運將會從此有了轉機。

　　結束了早上的工作，尹蘇急匆匆地準備回學校。下午要回系里開一個會，是關于畢業論文的話題。她提前向裴主任請好了假，裴主任點頭答應。裴主任考慮著科室里反正有高木楊，完全沒有問題。

　　按了電梯按鈕，才看見電梯旁邊掛了“檢修”的牌子，她轉身準備從旁邊的樓梯下去，暗自擔憂著電梯不知道要檢修到什么時候，萬一有危重病人該怎么推到手術室。

　　一個拄著拐杖的病人往身邊經過，他的下肢打了石膏，在家人的攙扶下正笨重地邁著步子上樓梯。

　　樓道不寬，尹蘇靠在一旁給他們讓出了位置，偏巧這時候有個小孩子走上來，硬是擠在她和那個病人的中間，尹蘇想讓她，又實在無退路，本想單腳側身讓孩子過去，卻站立不穩，一個踉蹌朝樓梯下面傾覆而去，她本能地伸出手支撐住身體，只感到左手一陣尖銳的疼痛，接著就整個人順著樓道滾落下去，直到五樓和六樓之間的過道。

　　“有人摔下樓了。”那個腳上打石膏的小青年大聲叫起來。

　　尹蘇被摔得七葷八素，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擠上樓的那個孩子也被嚇住了，返回樓下來，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她。

　　尹蘇想從地上撐起來，左手肘關節刺骨的痛，根本毫無力氣，這兩天在骨科見到太多骨折的病人，她腦子里迅速地思維，“糟了，不會骨折了吧。”

　　正在想著，身穿白大衣的康輝聽到叫喊沖下樓，一眼看到她，“尹蘇，怎么是你？”他伸手想抱起他，卻被后面的一只手拉開。

　　康輝身后的那雙眼睛望著她，責備而氣惱地說：“我看你還跑，一下班就拼命地跑。”

　　尹蘇看著那雙眼睛，這個陰魂不散的高木楊，這樣窘迫尷尬的狀態怎么又讓他看到，她轉開眼睛咬牙忍住痛想撐起來，她才不要在她面前表現得痛苦。

　　“別動，想殘廢嗎？”高木楊冷冷的一聲讓她愣住，“躺下，讓我先檢查一下你哪里受傷了。”他放下她的身體，熟練地逐一觸摸她的四肢和胸骨，“哪里痛就告訴我。”

　　當判斷她全身上下只有左手的肘關節位置受傷最嚴重，他迅速地掏出白大衣里隨身帶著的繃帶給她把手肘處纏起來，纏了密密麻麻的幾圈后，他把手伸到她的腋下攔腰抱起她走上樓。

　　“趕緊到病房去處理一下吧。”康輝跟在旁邊喊。

　　尹蘇躺在高木楊的懷中悄悄地看著他，他的眼光幾乎沒有離開過自己，他不發一語，關切和擔心卻明白地在他的眼中顯現。

　　他急促的呼吸吹到她的鼻邊，和著他身上的藥水和石膏繃帶的味道，他的手臂那么有力的托住她的身體，她一時間忘記了摔跤，也忘記了疼痛，抱著她的這個人，居然是高木楊嗎?

　　高木楊把尹蘇抱到一間空病房里，康輝叫護士拿來了活血化瘀之類的藥。

　　“你先不要亂動，”高木楊說，“你確認除了左手，其余的地方都不疼嗎？”

　　尹蘇點頭。

　　“我馬上要帶你去拍X光片，在之前，我要把你的左手用夾板固定好，以免加劇骨折的程度。”他表情非常嚴肅，絲毫沒有了平日張揚跋扈的樣子，“現在，你可以活動一下其余的關節，看看還有沒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特別是四肢。”

　　尹蘇按照他的意思去做，除了雙腳被摔得青紫的地方有點隱痛，其余各處她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我來給你上點藥。”康輝拿起科室的活血化瘀膏便往她腳上摔青的地方涂，他一邊涂一邊呵呵地笑，“你這么大個人了，下個樓梯還會摔跤，這回要是骨折了，還得打個夾板吊著。”

　　“不至于吧。”尹蘇說，“這樣就骨折了嗎？我想，沒有那么嚴重吧，我下午還得趕回去參加系里的會。”

　　“你這樣子還能參加什么會？打電話給老師請假吧。”高木楊說著已從包里拿出手機準備撥電話，“老師的電話記得嗎？”

　　尹蘇抿抿嘴，真是高木楊本色，專橫的德行一點不改。他的態度卻讓讓她無法抗拒，自己這樣子，回學校開會也確實不太可能了，她只能告訴他老師的號碼。

　　打完電話，高木楊看著她，“跟老師請好假了，開會沒有什么大事，就是讓你們幾個學生干部通知一下論文答辯的時間和地點。這些都不是什么大問題吧，任何人都可以做的是不是。”

　　尹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說的話好像根本就不準備讓她回答。

　　一旁給尹蘇擦藥的康輝好奇地看著高木楊，不明白他怎么對尹蘇的事情那么熱心，他想起高木楊代替凌永堅去工業大學上課就是為了尋找尹蘇，他們之前有什么淵源？他看了看高木楊，再看了看尹蘇，若有所思的露出笑容。

　　高木楊拿起夾板將尹蘇的右手固定起來，并用一根長繃帶將手吊在她的脖子上，“我現在帶你去照X光，看看骨折的具體位置，你能走嗎？”

　　“能。”尹蘇說著準備下床，高木楊一把穩住她的雙肩，她站起來，本想給他一個表示感謝的微笑，還沒有成型卻不好意思地在嘴邊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