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是除夕。

　　除夕夜飄蕩了一夜的雪，大雪紛紛揚揚，頃刻間覆蓋了整個大地。五更時分，天尚未亮，瀟湘院中掛著兩盞紅燈籠，映在慘白的初雪上，展現出一種詭異的紅。還未到皇宮里宮女太監侍衛換班的時候，方歌卻早早醒來。

　　接過燒了一夜的炭火，炭火尚有余溫，方歌緊緊地抱在懷里。快步走向伙房，準備換上新炭。用盆頂開門，月光傾瀉而入，屋子里空蕩蕩的。方歌揉揉眼睛，趕緊放下盆，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嘩啦，

　　屋子里只剩幾塊散炭。

　　“顧不上那么多了，先用這些散炭就和一會兒，稍后再支使小鄧子去領吧，萬萬不可凍壞娘娘?！?p>　　似是打定主意，方歌用手抓著炭一塊一塊往炭盆里裝，裝了一小半就已經沒了。轉身正欲離開，眼睛撇到角落里好像有一點紅，此時已經騰不出手點火折子，也看不真切，方歌搖搖頭，抱著炭盆出去了。

　　走到正院門口，輕聲敲了兩下門，見沒動靜，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一進去便感覺有些不對勁了，空氣中隱隱有一絲血腥味，走了幾步，味道越發濃烈，心中一種不祥的預感升騰而出。

　　方歌放下炭盆，忍著心中的害怕，顫抖地掀開床圍。

　　一陣風刮過，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紅，床上躺著衣衫不整的一對男女。那女子赫然便是幾天前惹怒皇上被禁足的韓淑妃。小宮女欲張口呼喊卻在看清男子的樣貌時生生捂住了嘴，聲音沒呼喊出來，卻驚醒了沉睡的男子。男子微微睜眼，在看到小宮女時眼神迷茫，看到床上的人時登時大驚。

　　方歌似是也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床上躺著的女人是韓淑妃，自己伺候了兩年的主子。兩年前，在梅林皇帝對官家女子韓若林一見鐘情?？善菚r候皇上不知道韓若林的真實身份，聽說皇上為了找到梅林里相遇的那位女子費了很大的心神。最后卻在皇家圍場狩獵的時候又碰見了。

　　聽聞當時是半夜，狩獵營地突然出現了許多青蛇。其中有一條蛇吐著信子向皇上撲了過去，就在那關鍵時刻，韓若林揮劍砍斷了那條蛇，這才救了皇帝的性命。皇帝也終于找到了梅林里的女子，當即下令冊封韓若琳為韓淑妃，從此以后隨王伴駕。成就一段佳話。

　　可是，在方歌伺候的這兩年來，從未見韓淑妃笑過。韓淑妃總是一個人對著窗前的梅花發呆，就連皇上來時也是禮貌而疏離。久而久之，皇上就不大愛來瀟湘院了。想來也是，年輕待嫁的女子總是幻想自己的夫君英俊瀟灑，年輕有為，又有誰愿意嫁給比自己大兩輪的男人做妾呢。

　　許是韓淑妃一直以來冷漠的態度終于惹怒了皇上，前幾日皇上發火將韓淑妃禁足，瀟湘院之后再也無人來過。

　　而男子，此刻雖滿臉的驚慌和不可置信，還是掩飾不住那與生俱來的貴氣。赫然是當今太子。太子依然俊美高大，身姿清俊。然而他整個人的氣質，卻與兩年前初見迥然不同。現在的他，盡管衣衫不整，也不減身上冷氣，仿佛是一把淬煉多年的劍。也是，聽聞韓淑妃出閣之前便與太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機緣巧合下竟被皇上看中成了太子的繼母，初戀成母妃多么諷刺又痛徹心扉啊。經過了這么多，他不可能還是那個宮門口意氣風發、清風朗月般的少年。

　　“太子殿下，您趕緊先離開。“震驚過后，小宮女率先開口。方歌一看這情形就想起來各種宮斗情節，明擺著栽贓陷害。

　　“這是怎么回事？”男子有片刻的愣怔，更多的是不解。

　　“您定是被人陷害了，得虧我今天早起了會兒，您快走，再晚就說不清楚了?！毙m女急切道。若她猜的不錯，很快便會有人來把這里圍的水泄不通。

　　太子這才點了點頭，推開窗戶，又回頭看了方歌一眼，打算一躍而走。

　　“等等，這會兒外面定然有人等著捉您，后院有一口井，井里的水直通護城河，您游出去就安全了?！?p>　　太子眉頭微皺，沒有動作，方歌試探地問道，“殿下，您是不會水嗎？”

　　太子這才點了點頭，方歌心中著急，繼續道，“我先放您下去，您委屈一下先躲到那兒，稍后我給您找一件太監衣服您穿著，趁亂再離開?！碧由裆亟K是點了點頭一躍而走。

　　方歌端起炭盆，向后退了幾步，雙手一松，手中的炭盆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伴隨一聲尖叫“救命啊。。。。”

　　。。。。。。

　　慎刑司中。

　　主事坐于堂上，下面跪了一地的人。“誰是第一個發現韓淑妃的？”

　　“回大人，是奴婢。奴婢早上剛換班，進去換炭的時候發現的。”跪著角落里的一名宮女怯生生地說、

　　“抬起頭來，你叫什么名字，把事情詳細說說?！?p>　　“奴婢方歌，在瀟湘院當差。夜里大概五更時分，奴婢早醒了一會兒，想著清荷伺候了一夜定然累了，便提前接了清荷的班，然后便直接去伙房取炭。等再回到房里時，本想放下炭就出去的，可聞到有血腥味，奴婢不放心，就進了內房，然后就。。?！?p>　　“嗯，也就是說你早上進去的時候人就已經被殺了？那清荷呢？清荷出來回話?！?p>　　底下鴉雀無聲。

　　“沒聽到我問話嗎？清荷在哪？出來！”主事加大音量問道

　　“回大人，這里沒有清荷?！睘t湘院大太監韓公公戰戰兢兢回話。

　　主事眼睛微微咪起，一道精光射出，隨后冷笑一聲，“來人，去把清荷給我找出來。本官倒要看看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

　　“大人，奴才在清荷的房里發現這個！”一個小太監雙手捧著一方百帕，帕子上血跡斑斑。

　　主事方才打開看了一眼，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登時神色大變。

　　這是一封血書，書上寫著自己發現了韓淑妃和太子的茍且之事，只怕不日即遭不測，一旦自己身首異處，這便是證據。

　　“大人，小的們在伙房中找到了這個?！睘槭椎氖绦l捧著一塊玉佩，玉佩上掛著紅色的劍穗。

　　主事握在手中，感覺有些異樣，一翻玉佩，驚地跌在了凳子上。玉佩的背面赫然刻著“杰”字。太子名諱皇甫冠杰，這塊玉佩和血書豈不是暗示著。。。。

　　主事知道此事關系重大，不由起身踱步，陷入兩難。倘若將此血書呈與皇上，必然斷送自己的仕途。如此皇家丑事，牽涉重大，皇上定不想宣揚，只會秘密處理。知情人不是被發配就是秘密處死。而自己的仕途只怕就到頭了。最重要的是，一旦太子登基，翻起陳年往事，自己曾在皇帝面前揭發他，只怕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倒是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有了替罪羔羊，只要找人替換了血書，案子就可以結了。清荷八成已經死無對證。可問題是，有多少人看過這封血書，其中有皇上和二皇子的人嗎？自己如此糊涂斷案，被翻出來豈不是也是死路一條。

　　主事的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只覺這樁案子真是棘手。橫豎都是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