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手機中傳來的巨響,久久沉默的許因終于忍不住開口,對著手機喊道:“亞男!怎么了亞男?!”
不論許因如何呼喚,語音那頭再無回應。
楊明臉色不太好看,“十有八九是撞車了……也不知她傷勢如何。”
許因長長一嘆,把手機放在茶幾上,焦慮地站起身來踱步片刻后,走到窗邊透了口氣,屋子里陷入沉默而壓抑的氣氛。
忽然,手機揚聲器中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
許因深呼吸了口氣,坐回茶幾旁邊,與楊明凝神傾聽起來。
“唷,怎么回事兒啊……怎么撞……”一個大媽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過來,似乎是車禍后有人走近面包車。
“車撞……都變形了……里頭還有個姑娘……”一個老人的聲音。
“110嗎……”有人在報警。
聽到這里,許因按捺不住,拿起手機大聲呼喊:“喂!喂喂!有人在旁邊嗎!”
過了一會兒,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人從車里找到了李亞男的手機。接著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響起:“喂?”
許因急忙道:“你好你好,我朋友出車禍了是嗎?”
那人道:“是啊……車里頭的人都昏過去了,小伙子你快趕過來吧,這邊地址是……”
許因道:“我在外省,趕不過去。大哥你快看看她……看看那姑娘的傷勢怎樣。”
那人的聲音緊張起來,“這姑娘腿上在流血啊!”
許因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沉聲問道:“是暗紅色的血還是鮮紅色的血,是噴出來的還是流出來的?”
“血是流出來的……我不知道是鮮紅還是暗紅,流得挺多的!”那人慌張道。
許因微微松了口氣,低聲對楊明說了一句:“應該是靜脈出血。”接著又對那人道:“大哥,她若失血過多,會有生命危險的,你能不能幫她包扎止血?”
那人遲疑道:“唉,這……我也不會啊!”
許因語速極快,“止血不難,我在電話里教你怎么做……你看一下她的包在旁邊么,我朋友平時會在包里備上急救用品,里面應該能找到止血帶。”
過了一會兒,那人道:“她包里東西很多,止血帶什么樣?”
“黃色的橡膠管。”
“找到了,怎么用?”
“綁在她小腿傷口的遠心端!”
“什么是遠心端?”
“比如說傷口若在膝蓋,那么大腿是近心端,小腿就是遠心端。靜脈血管的血液是從四肢流向心臟,你把止血帶綁在傷口往下一點的位置,血就止住了……”
過了半天,那人氣喘吁吁道:“好像……好像血止住了。誒……她手機沒電了!”
話音剛落,“嘟”的一聲,語音中斷。
許因胸口微微起伏,愣了一愣,仰頭倒在沙發上,閉上了雙眼。楊明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已經盡力了。”
許因搖了搖頭,用手蓋住眼睛。良久后,他緩緩說道:“楊明,今天多虧了你。”
楊明擺了擺手,忽然說道:“將來如果咱們有和她相見的一天,她可得好好請咱倆吃頓飯。”
“不過,還是有些想不通。”許因揉了揉太陽穴,皺起眉,“你說那個男人到底是什么人,既然他是李亞男父親的朋友,為何會對她圖謀不軌?”
楊明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是她父親交友不慎、所托非人,那人臨時起了歹心,想把李亞男綁去山里賣了……”
“那么她之所以會自殺,也是因為被拐賣?”
“這樣的確能說得通。”
“誒,你說……”許因忽然起了個念頭,“既然我們已經救下了十年前的她,會不會已經有一個新的李亞男出現在2018年了?”
“沒準。”楊明神色一動,提議道:“要不,去對門看看?”
“走!”許因當即說道,兩人立刻起身出了屋門,走到對面“201”的門前。
“誒,你說……”許因面對著這扇熟悉的門,忽然有點慫了,“萬一真見著她,咱說些什么……”
楊明不理他,抬手“梆梆梆”敲起了門。
許因閉了嘴,局促地等著。然而等了一會兒,始終無人應門。
“沒人在家!”楊明微惱,“算了,等她醒了再說吧。”看了看時間,又道:“今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
送走楊明后,許因回到屋里,給李亞男發去了一條消息:“醒了以后回復我。”
結果剛放下手機,就聽見新短信的提示音,許因狐疑地一看,發現竟是那神秘的“乘黃”發來的短信,不由怔住——自從那天認識李亞男后,乘黃再未回應過許因的聯絡。
乘黃:“你這家伙倒是挺善良的……安排過不少人,你是第一個幫前人改命的。”
看到這句話,許因立刻反應過來,“這么說,在我之前,你還安排過別人與過去時空的人交談?”
乘黃:“不錯。”
許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的目的是什么?”
乘黃:“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告訴你。”
許因冷哼一聲:“那你突然和我說這個做什么?”
乘黃:“我想提醒你,為什么不試著讓李亞男幫你改變一下你自己的人生軌跡呢?”
許因:“我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改變自己人生?”
乘黃:“真的好嗎?你多久沒有過收入了?上次回家是什么時候?”
許因心中一凜:“你倒是挺了解我的事。”
乘黃:“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李亞男可以給你任何‘鑰匙’,能讓你過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你好好想想吧。”
許因:“等等……能不能問問,你究竟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你是科學家還是魔法師?”
乘黃:“你可以理解為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許因:“特異功能?《賭圣》里演的那樣?”
乘黃沒有再回復。
直到傍晚,李亞男才發來一條消息:“許因,我還活著嗎?”
許因立刻回復道:“我下午敲過你家門,沒人在家……不過我想應該沒事了已經,你的傷勢怎么樣?”
李亞男:“去醫院拍了片子,說不嚴重,包扎好傷口之后我就回家了。”
許因:“那個綁架你的人怎么樣了?”
李亞男:“啊,綁架?”
許因:“就是你爸那個朋友。”
李亞男:“你以為,那人是為了綁架我么?”
許因:“不是嗎,楊明猜測是你爸交友不慎,以至于害你被綁走。”
李亞男:“我真羨慕你們,許因。”
許因:“怎么?”
李亞男:“不是我爸交友不慎,是我自己投錯了胎……他們編造我媽媽車禍的謊言,是要把我送去戒網癮。”
許因吃了一驚,心中涌起一陣寒意,他呆住許久后問道:“那……你和你爸媽現在怎樣了。”
李亞男反問:“你覺得會是怎樣呢?”
這句話頗難回答,許因不知該回什么。
李亞男:“總之都是我的錯罷了。他們指責我不懂事,說我辜負了他們的苦心,我一點都不意外,也沒說半句怨言,這場車禍像是撞出了我的清醒和理智,我向他們認了錯,保證不再逃課去網吧,只要他們不再給我安排‘治療’。”
許因:“你選擇與他們和解嗎?”
李亞男:“那并不是和解……連妥協都不是。”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李亞男忽然道:“不說這個了……許因,你是學醫的對嗎?”
許因有些意外:“誒,你怎么知道?”
李亞男:“我專程去謝過了那個幫我包扎的路人,他告訴我說是你在電話里教他的。”
許因:“原來如此……今天多虧那人熱心腸,這種血腥的事情,不是誰都愿意沾手的。”
李亞男:“為什么不當醫生了?”
許因:“不喜歡。”
李亞男:“不喜歡為什么學這個?”
許因:“還不是家里要求的……說來也好笑,小時候我父親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抱怨中國醫療環境太差,然后到了高中,卻又一改往日說法,堅持要我學醫。”
李亞男:“這是為什么?”
許因:“因為那時候他已當上主任醫師,若不子承父業,實在是浪費資源,而且這個職業穩定……他們只希望我穩定。”
李亞男:“那不是挺好嗎?”
許因:“一點也不好。要求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過穩定的生活,未免太過殘忍。但我也怪不了他們,那時候我什么也不懂,讓我自主選擇又能怎樣呢?其實,直到我開始實習之前,我都未曾真正明白自己選擇了怎樣的人生道路,直到見慣了醫鬧家屬的丑陋嘴臉,見慣了不孝兒女放棄醫治時、老人流著眼淚死死抓著病床護欄不肯出院的畫面,我才真正感到后悔。你知道么,我高中同學里,有的去帕勞當了潛水教練,每天在朋友圈發珊瑚、魚群的照片,有的開了一間面包店,每日在濃郁的麥香里打轉……于是我常常會想,世界上明明有很多美好,我為什么要一輩子待在這么壓抑的地方?”
李亞男:“于是你就辭職了嗎?”
許因:“不,真正讓我走出這一步的原因,還要從那一次急診說起……那天,有兩個人路怒斗毆,贏的那個進了局子,輸的那個就進了我們醫院,查出來內臟出血,立刻就安排了急診手術。一開腹,肚子里的血就流得到處都是……那一場手術,除了主刀的前輩,除了我,剩下的兩個住院醫師都被刀劃破了手——手術刀鋒利無比,劃到手是家常便飯。當時他倆也不在意,就隨便處理了一下,誰知道手術剛一做完,就得知,呵,就得知這個傷者有艾滋病。”
李亞男:“啊……不要緊吧?”
許因:“我們四人后來都吃了兩個月的阻斷藥,但還是有個住院醫師查出來HIV陽性。那段時間里,我真以為我也要完了……我躲著爸媽,躲著楊明,整日里渾渾噩噩,也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
李亞男:“謝天謝地你沒事……后來呢?”
許因:“后來,主刀醫師轉去了內科。三個住院醫師里,一個從醫生變成了病人,一個離開了醫院,回校讀博,而我,選擇了辭職。”
李亞男:“原來是這樣。”
許因:“真沒法給你描述辭職那天的滋味,我這輩子啊,六年小學、六年中學、七年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醫院……幾乎一生下來,就像被捆在一列火車上,我不需要關心去哪,跟著走就行了。家里人催我相親催了幾年,我一直不肯,就怕一旦結了婚,下半輩子也下不了車了。而那天交完辭職信,那種感覺,就像是……火車脫軌了。”
李亞男:“脫軌以后呢,準備去哪?”
許因:“哪也去不了……我找了一段時間工作,一直找不到理想的。上個月2號參加了公考筆試,現在還在等成績。”
李亞男:“你想當公務員嗎?”
許因:“說不上想不想,只是人生走到這一步,沒有太多可選擇的空間了。”
……
晚上,臥室中。
談話已結束了很久,清冷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帶著涼意。許因躺在沙發上,輾轉反側,他還在回想白天的事。
亞男的死因,已經很明白了——那份《司法鑒定意見書》中提到所謂的精神衛生中心,想必就是戒除網癮的機構,李亞男之所以在那里撞墻自殺而死,也必定是不堪電刑的折磨。那個自稱她父親朋友的人,為了將亞男騙去網戒機構,便串通了她父母,編造出一個“母親車禍住院”的謊言。可笑的是自己當時竟天真地說了一句“她父母總不可能害她”……想到這里,許因心中有如刀絞,又是憐惜,又是痛心。
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不再去對門看看?
盡管這個時間拜訪鄰居很不合適,但許因此刻太想了解亞男未來的生活。
“但愿她后來過得平安喜樂……就算過得不好,我也幫她變好。”他如是想著。
走出房門,來到“201”的門前。他看了眼時間,此刻是晚上九點,樓道里伸手不見五指,靜得嚇人。
“咚咚咚。”許因摸黑敲響了門。
不一會兒,門上的貓眼亮了起來,似乎屋里開了燈,許因立刻有些忐忑,接著貓眼一暗,似乎有人正在門的另一邊窺視自己。
許因寒毛一下豎了起來,直視著貓眼,鎮定道:“對不起!這么晚了實在不該打擾……”
話剛說到一半,門“咔嗒”一聲開了,一片漆黑的樓道陡然被照亮,暖黃色的燈光下,一位明媚的少女出現在許因面前,她身穿暗紅色的絲質睡袍,難掩玲瓏曲線,烏發垂順而下,一半在頸后傾瀉,一半堆積在鎖骨,像是濃墨滴落在牛奶上。
許因呆呆地看著她,一時忘語。
少女打量著許因,問道:“你是住在對門的人對嗎?我好像見過你。”
“啊,對……”許因小心地與她對視,唯恐唐突,“我叫許因,因果的因,請問你……貴姓?”
“你可以叫我小緣,緣分的緣。”少女道,“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恩……你叫小緣。”許因聲音低了下去,微微躊躇,又道:“跟你打聽個人,你認得李亞男么?”
小緣想了想,“你找的人以前住在這里,但好幾年前就搬走了。”
“這樣啊。”許因微感失望,又問:“那請問你了解她后來的情況么,她如今過得如何?”
小緣微微側身,“要不你進屋來說話吧?一直站在門口,我家里空調的暖氣都跑掉了呢。”
許因不好意思地說:“那么……打擾了。”進屋換了鞋。
走過玄關時,許因看著屋內的布局陳設,忽然有一瞬虛幻的感覺——上一次拜訪時這里陳設簡陋、光線昏暗,掉粉的白墻被油煙熏黑,空氣里甚至彌漫著飯菜的餿味……而這一次,卻像是進了酒店的套房一樣,燈光色暖而明暗有致,空氣暖和卻不干燥,屋內沒有擺放餐桌,而是用一張隔開廚房區域的大理石吧臺代替,客廳里也沒有庸俗的三件套,而是在一臺電子壁爐旁擺了兩張沙發豆袋,不凌亂,也沒有整潔過了頭,處處透著溫馨的氣氛。
許因心生恍惚,沒想到這么快就故地重游,且完全變作了另一番光景。
小緣端來熱茶、點心,擺在茶幾上。許因嘗了一塊糕餅,忽然聞到一陣若隱若現的幽香,卻分不清是屋里點了香薰,還是小緣身上傳來的體香。
“許先生認得李亞男?”小緣在他身旁坐下,攏了攏睡袍的下擺。
許因答道:“我們十年前偶然認識,當年也曾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前段時間我爺爺過世了,空出了對面的屋子,我就搬了過來。原本以為她還住在這里,所以就冒冒失失地來拜訪了。”這番說辭倒也并非謊言。
“許先生搬來有一段時間了吧?為什么今日才來打聽,而且還是半夜造訪?”
“其實昨日就來過了,只是來得不巧,無人應門……今晚偶然想起她十年前坎坷的生活,忽然就很想了解她這些年過得怎樣。”許因仍是用實話解釋,懇切道:“如果你知道她的近況,煩請見告。”
小緣靜靜聽著,沉默了片刻,問道:“她對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嗎?”
許因想了想,“很特別的朋友。”
小緣微微一笑,道:“我了解得不多,只聽說她十年前考上一所體育學院,畢業后就留在了那座城市,在一家健身館擔任游泳教練,收入挺可觀。”
許因又驚又喜,“是嗎?真好。”
小緣忽然轉過話頭,問道:“許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許因心里咯噔一下,看著眼前少女的嬌顏,竟鬼使神差地說:“我啊……我是一名外科醫生,在市中心醫院上班。”
小緣露出意外的神情,“醫生啊?……看不出呢,不過能交到一個醫生朋友倒真不錯呢。”
“是啊。”許因干笑了兩聲,心中痛罵自己,但又實在沒法對眼前的佳人說,自己是個無業游民。
小緣又問:“聽說醫生都很忙,這么晚不睡不要緊嗎?”
許因道:“不要緊……我在休假,不用早起。”
小緣道:“許先生在那么好的單位就職,真是年輕有為。”
許因聽她恭維,骨頭都酥了,同時卻又有些緊張,唯恐她追問。
兩人聊了一陣。小緣聲軟音甜,而許因說話風趣,兩人均有如沐春風之感。
不一會兒,茶水飲干,許因告辭出門。小緣將他送到門口,笑道:“新鄰居,今后多多關照啦。”
新鄰居?許因微微錯愕,才反應過來——盡管小緣是忽然出現的人,但在對方的記憶中,自己才是搬來不久的人。他走回自己家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201”門牌下那扇暗紅色的防盜門。這扇門內仿佛藏著許多個時空,以至于他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像是自己也在錯亂地時空中穿梭一般。
次日一早,許因給楊明打去了電話。
撥通后,楊明的聲音傳來:“今天起得挺早啊,找我什么事?”
許因復述了一遍昨夜小緣告訴他的消息,又是得意又是傲嬌地說:“快夸我!”
楊明淡淡問了一句:“沒了?”
許因對他的反應相當不滿,“夭折的網癮少女被咱們挽救成收入可觀的游泳教練,這結局已經很不錯了,你還要什么自行車?”
楊明反問道:“既然她過得不錯,為何沒來找你?”
許因一愣。
楊明又道:“你為了幫她扭轉命運,隔著整整十年的時光把她奶活,這種曠古絕今的操作,她就算不以身相許,至少該在十年后來見你一面、親口道聲謝吧?”
“那也沒什么……”許因強笑道,“不過我隔壁‘新搬來’一個好漂亮的小姐姐,昨天和我聊得很愉快,沒準對我有點意思呢。”
“醒醒吧,沒有女人會喜歡一無所有的男人。”楊明嘆道,“小因,你操心別人的生活太久,是時候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怎么說到我身上了。”許因有些不自在,“我救她又不是為了圖她什么。”
“我明白,但我也看得出,她是你的精神寄托。與另一個世界的人相互取暖,這種感覺一定又神秘、又刺激吧?我記得你大學時候談過一次網戀對嗎,你既害怕親密關系的牽絆,卻又渴望有人陪伴……你有沒有想過其中原因?”
許因低著頭,許久后才緩緩道:“大概是因為……我既瞧不起自己,又不信任別人吧。”
楊明嘆了口氣,“小因,聽我一句勸,別再等公考的筆試成績了。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和李亞男的相識是多么千載難逢的機會,那不但意味著她的新生,更意味著,你的人生擁有了無數種可能。只要再邁出一步,你可以在一夜間得到任何你想要的生活。”
許因怔住。
掛斷電話后,他心情沉重地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在手機屏上劃來劃去。
楊明扎心的一番話,像是揭掉了他傷口的痂。許因很清楚楊明勸他不要考公務員的原因——那不是他期待的工作,就像醫生一樣。可如今年近三十,不論換到什么行業,都需要冒一定風險,盡管許因堅持不婚、沒有妻小,但終究還有父母要贍養,進入體制內是更穩妥的選擇……畢竟,已經錯過了可以任性闖蕩的年紀了。
不過,楊明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許因感覺有些似曾相識,一轉念,才想起不久前乘黃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許因心念電轉,驀然間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也許,可以讓李亞男幫忙改變一下自己的人生軌跡?
他沉思許久,很快下了決心,拿起手機,給李亞男發去一條消息:“在嗎?”
李亞男:“剛起床,在吃早點。”
李亞男:“有事快說哦,我不帶手機去學校。”
許因:“想請你幫個忙。”
李亞男:“說吧,想要星星還是月亮?”
許因深深吸了口氣,“想要你幫我……修改我的高考志愿。”
李亞男有點懵:“什么?”
許因打字飛快:“你那邊的今天是2008年6月25日對吧?網上填報志愿的期限還沒有過,你若能幫我登錄網站修改志愿,我就不用當醫生了!”他看著自己發送出這句話,心中才真切地漸漸興奮了起來。
李亞男終于反應過來,提醒了一句:“你想好了,一旦改了志愿,你這十年的人生可就截然不同了。”
許因:“總不至于更糟糕。”
李亞男:“那你會不會忘記原來的一切?還會不會記得我?”
許因:“我想應該不會忘的。你還記得你在墻上刻的字嗎?我看見你一筆一劃地刻出了它,而不是以為那行字本來就在。”
李亞男:“也對,諒你也不敢忘……那你把網址和賬號信息發給我,我請個假去網吧幫你改。”
許因:“考生號我倒記得,不過密碼我忘了。”
李亞男:“呵,廢物。”
李亞男:“要不姐姐幫你來個窮舉法?”
許因:“窮舉就免了,我房間的電腦里應該存了密碼。”
許因:“還有,誰允許你一高中生自稱姐姐的?你再小一點都能叫我叔叔了。”
李亞男:“你房間電腦里有有什么用,我連這時候的你住哪都不知道呢。”
李亞男:“你爺爺親口說的你比我小一歲,你連你爺爺話都不聽了?”
許因:“可惜你在過去我在未來,沒法把我家里鑰匙給你。”
李亞男:“你別躲我話,快叫姐姐。”
許因:“別鬧了,我正想辦法呢。”
李亞男:“那時候的你在哪?要不姐姐犧牲一下色相,使個美人計把你鑰匙偷過來。”
許因心中莫名生出醋意,斷然拒絕:“不用不用……我想出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