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漂亮的兩層洋房佇立在眼前,鵝黃色的墻面、紅色的屋檐。寬敞的院子里有一個小小的水塘,里頭養著睡蓮和溪蟹。
“叮咚!”院門外,李亞男輕輕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人,長相溫和,衣著樸素。她問道:“姑娘,你找誰?”
“阿姨你好,我是許因的同學。”
“啊,我兒子前兩天跟他別的同學出去旅游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阿姨是這樣的,我想借許因的電腦上網填報高考志愿,之前我和他說了一下……”李亞男拿出手機,手機里立刻傳出許因的聲音:“喂,媽?是我。”
“哎,小因。”
“媽,我同學借我電腦用一下,你帶她去一下我房間。”
“行,我知道了。你跟同學到哪里了?住好一點的賓館,不要舍不得花錢啊,記得路上要注意車子……”
“知道了知道了媽。”
許因的聲音透著一股裝出來的敷衍。李亞男聽著母子二人的對話,幾乎忘了他們正隔著十年的時間。
“姑娘你進來吧,我帶你去他臥室。”婦人招了招手。
“給您添麻煩了。”李亞男接回手機,卻沒有掛斷,拘謹地跟隨婦人走進屋。
“我廚房還燉著湯,就不招呼你了。他電腦就在書桌上,你隨便用吧,不要緊的。”
“謝謝阿姨。”
走進許因的臥室,李亞男終于松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她又皺起了眉,略帶嫌棄地對著手機問:“這是你的臥室?”
許因反問:“我臥室怎么了?”
“呵,豬窩。”李亞男毫不留情地嘲諷。
許因不以為然,“有什么稀奇的,男人都耐臟。”
李亞男忽然道:“咦,你也愛聽孫燕姿和張信哲的歌嗎?”她走到書架前,翻看起了許因收藏的CD。
許因立刻扯起了嗓子,“小偷啊!抓小偷!”
李亞男又道:“嚯,你這還有這么多金庸的小說啊,居然三聯版新修版各有一套。”她饒有興致地翻開其中幾本,見書頁邊緣還用鉛筆寫著批注。
“小偷啊,媽媽!抓小偷啊!”
李亞男沒好氣道:“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哎我問你,張信哲后來結婚了嗎?”
許因道:“沒有,我懷疑他唱歌練的是童子功。”
李亞男笑了笑,又問:“金庸先生那時還健在嗎?”
許因終于收起玩笑的口吻,低聲道:“他兩個月前去世了。”
李亞男微感失落,“哦。”
許因道:“我還記得曾讀到過,他在書中借成吉思汗之口說,‘任你是戰無不勝、無所畏懼的大英雄,待得精力漸衰,想到這個“死”字,心中總也不禁有栗栗之感。’每次想到此句筆觸之生動,都要為他嘆息。”
李亞男嘆了口氣,“還是先辦正事吧。”她坐到桌前,打開了電腦,將桌面上幾個txt文檔瀏覽了一遍,很快說道:“密碼找到了。”
“穩。”
李亞男打開瀏覽器,登陸了高考志愿填報系統,看了一眼許因之前報考的學校與專業,笑吟吟道:“我要是能考上和你一樣的學校,也許咱倆會在大學里見面呢。”
許因一下子沉默起來,片刻后輕輕“哼”了一聲。
“你哼什么?”
“沒什么。會吧,也許。”
李亞男聽見他別扭的語氣,想了想,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詫異道:“難道說,我直到2018年都沒去見過你嗎?”
許因道:“也沒什么好見的,我又不認得你。”
李亞男抱歉地說:“你別生氣,這樣好不好,我們現在就訂下一個約定,你說一個時間地點,到那天不論大風還是大雨,我都一定去見你。”
“你要這么說,那就明天。”
“明天是哪一天?”
“2018年12月26日。”
“行。”
“地點就選在小區附近的奶茶店,我在店外的露天座位等你。”
“行。也許是我等你呢。”
“那你先發一張照片給我。”許因說。
“啊?為什么?”
“沒有照片,我怎么認得哪個是你。”
“不行,萬一你嫌棄我不好看,放我鴿子怎么辦?”
“不會的。再說早一天、晚一天知道你的樣子有什么區別呢。”
“哼,早十年、晚十年的區別可就大了。”
“那你說怎么辦?”
“這樣吧,我們赴約時各自帶一本金庸的作品,見面時就能認出彼此了。”
“好啊,就這么辦。”
“我再留個手機號給你,這十年我爭取不換號碼,到那天如果有什么情況,你可以直接打我電話。”說完,李亞男報出一串號段為“130”的號碼。
“好。”許因隨手拿筆記了下來。
“那你現在快說你要改報什么專業吧。”李亞男一邊點擊網頁下方的“取消確認”,一邊催促著。
“你猜猜看。”
“猜什么呀,我們已經磨蹭很久了。”
“嗨,沒事兒,在我家你怕什么。”
“那……我猜肯定和醫藥行業無關吧?”
“猜錯了。”
“為什么?你不是討厭醫院的工作嗎?”
“話雖如此,但醫藥相關的工作,也不全是在醫院就職。主要是我還有一層顧慮——我許家世代行醫,爺爺一直期望我繼承他與父親的事業。若是徹底改行,總覺心中不安……我怕爺爺在九泉之下對我失望。”許因聲音中透著無奈。
“原來如此。”李亞男點點頭,忽然側耳傾聽,凝神道:“許因,我聽外面動靜,你媽好像已經忙完了,我不能再留了。”
許因當即道:“好,你幫我把報考學校和專業改成……”
話沒說完,通話突然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