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亂葬崗,火光沖天,腥臭味伴隨著濃煙飄得老遠。
“好臭……,我是誰?”
年輕男尸麻木無神地看著荒涼凄凄的西坡亂葬崗,雙眼恢復了一絲神采。聲音干澀,自言自語說道。
“我,不是睡了一覺。怎么,在這里?”
“不對,我,好像死了?”
年輕男尸痛苦地抓著枯黃的頭發,仰天發出一陣嚎叫。
“??!”
嚎叫聲不斷回蕩,似是在回年輕男尸。許久,嚎叫聲才停下來,年輕男尸垂下頭看著身旁熊熊燃燒的大火,雙眼徹底恢復神采。
“我想起來了!我叫云乾!安寧鎮人士,大清同治九年的秀才!”
“我不是死了嗎?我這是在哪里?”
云乾打量蒼白枯瘦的身體,身上穿著腐爛發黑絮狀物,眼里全是迷茫。
“旱魃就在前面!大伙麻利點!”
“真詐尸了?!”
“可不是!千萬別放跑了!”
“狗蛋,你別躲在后面!旱魃是你發現的!去前面領路!”
“俺不去!俺不去!”
“……”
隨著亂糟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云乾注意到坡腳下,一群穿著短打,剔著平頭的人拿著木棍、屠刀,糞叉、鋤頭等農具趕來。
“旱魃?詐尸?這是,說我?”
云乾細細品味那群隨風傳來的話,眼里的迷茫消失。蒼白的臉上逐漸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說道。
“這里除了我還有誰?我,我居然又活了?!”
一道呼喊徹底打消了云乾的疑慮。
“大伙快看,它就在火堆旁邊!旱魃就在那里!還沒走!”
“相親父老們,別放跑旱魃!大伙抄家伙上!弄死后一把火燒了!”
云乾一個激靈,感覺大事不妙!他才活過來,就有人要把他弄死!用力捏了捏大腿。
“嘶!很痛!我不是旱魃,我是人??!”
云乾看著已經越來越近的人們,能看到他們滿臉猙獰和瘋狂,一副殺之后快的模樣。
云乾撒腿就跑,他怕了。
不跑留在這里解釋?這群土里刨食的粗人會給他解釋的機會?云乾怕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會被一榔頭敲死。
留在這里跟等死沒有多大區別。
云乾在前面跑,一群人手持各種‘殺器’在后面追。
各種喊打喊殺聲響徹西坡亂葬崗。
云乾穿過荊棘和草叢,臉上和身體被刮出血痕??邕^一條水溝,云乾回頭看了眼身后,追趕的隊伍越發龐大。
很多聞訊趕來的人們,得知情況后紛紛加入隊伍。
云乾狼狽不堪地狂奔,被攆地東躲西藏。他甚至發現有人牽來獵狗,在身后一路追趕,好幾次就差一點點被逮住!
這場追趕從響午持續到深夜,最后以旱魃徹底失去蹤跡,明天繼續追捕,今晚暫時打住而畫上終點。
整個安寧鎮白天就得到旱魃出現的消息,各種傳言滿天飛。
有些鎮民發現追捕隊無功而返,感覺苗頭不對,趁夜離開安寧鎮,躲到鄉下。
時間來到深夜,月明星疏。一聲聲夜梟聲不斷從黑暗處傳來,聽得非常瘆人。
安寧鎮內,一片寂靜黑暗。往常熱鬧的大街上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大街兩側的房子,門窗緊閉。
大街最北端,坐落著鎮上富貴人家的大宅。十幾座大宅井然有序依次排開,只是在中段有一大片斷壁殘垣,荒草叢生的廢墟,在這些大宅中格外顯眼,依稀能看到以前的氣派。
在廢墟左側,是鎮上李員外家,經營著方圓百里的綢緞生意。
一棟閣樓里亮起燈光,閣樓緊挨著隔開廢墟的圍墻。
一道刻意壓低的女聲從閣樓里傳出。
“老爺,你回來了。要不要吃點宵夜,銀耳蓮子羹還熱著?!?p> “來一碗吧?!?p> 閣樓內很快傳出密集腳步聲,還有女方低微的斥責聲。
“腳步聲小點。老爺,真的是旱魃?”
“嗯,千真萬確!說起來,我還認識。真沒想到??!”
“?。坷蠣斶€認識?”
“夫人,在我小時候,它生前還教過我讀書認字。雖沒有束脩拜師,也是半個學生。它死了都有四十五年了,大清都亡了八年。”
“老爺是說,它是隔壁那片廢墟的云家——”
女方聲音輕顫,說道一半的時候被打斷。
“莫說,莫說,怪滲人的。把燈熄了,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還要帶人去追捕那東西?!?p> 閣樓里的燈光熄滅,沒了動靜。閣樓緊挨著隔開廢墟的圍墻,在廢墟那一側,一個人背靠圍墻,一動不動。
借著淡淡月光,能看清那人是被追捕時,失去蹤跡的云乾。
此時云乾全身濕漉漉一片,原來他在半夜被追捕的走投無路時,跳進鎮外的河里,才躲避了追捕。
穿著不合身的灰色長裳,顯然是拿了一戶人家晾在外面,忘了收回家的衣服。
萬幸的是,今夜鎮上的人全部閉門不出。云乾還是一路小心翼翼,來到這片廢墟。
這片廢墟曾是和兩邊相等的高院大宅,只是隨著時間推移,只剩下斷壁殘垣。云乾失魂落魄地看著這一切,伸出右手觸碰一根腐朽的柱子,碎屑悉悉索索掉個不停。
云乾黯然說道:“我到底在地下躺了多久?”
“老天?。∧銥槭裁催€要讓我再活一遍!”
云乾仰天,心中狂喊,雙眼有淚水滑落。
“我到底失去了多少?”
云乾站立在原地良久后,行尸走肉般在這片滿是斷壁殘垣的廢墟中,悄無聲息地游蕩。最后,靠著圍墻滑落怔怔地看著前方、
直到圍墻另一側的閣樓傳來談話,云乾才知道他已經死了四十五年。
“大清都亡了!”
云乾把頭埋在膝蓋中,輕輕啜泣。云乾壓住想大哭一場的沖動,他不敢大聲的哭、放肆的哭,他害怕被人發現后給活生生打死。
“咔嚓。”
遠處傳來腳步踩到石頭的聲音,有人向廢墟中走來。云乾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人影出現在遠處。
云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趕緊躲在一堵半塌的墻后,偷偷打量對方。
人影靠近,那是一個佝僂的老人,老人身穿粗布麻衣,手中的竹籃里裝著貢品和紙錢。老人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一抹懷念,打量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