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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偽吉兆

6.

虛偽吉兆 陳蘇蘇是個蘇 5298 2020-06-12 12:00:00

  我。

  我在這里生活。

  我是一家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員,寫著無窮的方案,做著無窮的報表,在九樓大辦公室一坐就是一天,偶爾玩玩手機,和同事貧貧嘴,趁著上廁所抽顆煙,望著夕陽,暢想著充實且無聊的未來。

  我懶惰,我矯情,我渺小而平凡,我謹慎而虛偽。

  在這之前的我,并不是這樣的。

  大部分的我與昨日重合,小部分的我看著那時的自由和快樂像泡沫一樣浮上天空,消失在我感知以外的水面。

  池塘里的魚看不見天空真實的樣子。

  。

  那時的夏天陰雨連綿,午休補覺的時候總能聽見打球打一半被雨澆透的人們憤怒的叫罵聲,剛開始嫌煩,之后便不會了,伴隨著屋門打開雨傘合攏的聲音,一個東西就會被人輕巧地放在我下鋪的桌子上,方便我睡醒了爬起來去吃。

  我只要記得吃水果撈的時候給他轉十塊錢就行。

  種類不固定,價格不相同,其實我早就加了人家店主好友,在朋友圈里能看見新品的價格,看著就順手保存一下,方便給外賣打錢。

  知道這件事的游戲好友都茫然于這份自動續期的下午茶包送到家活動,我就得費好多心思挨個給他們解釋那是我學弟,高中同校又進了一個大學的學弟,家里困難就做了外賣配送員……

  他們說就是你有錢。

  謠言就是這樣,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什么好看你就是什么,什么好玩你就是什么。

  但我那時候性子倔,我就非解釋清楚了不可,我說我的錢也是爸媽辛苦賺的,沒有什么可讓我揮霍的部分,只是先支持一陣學弟的工作,這種玩笑我不喜歡,閉嘴行嗎?

  不行。

  大家聊的熱鬧,話題也越來越歪,后來到了奇怪的地方,說這就是真愛嗎,水果撈總裁和純情配送員的故事。

  我看了一陣頭暈目眩,惡心的想吐,當晚的團直接請了假。

  請假,去夜市吃小燒烤去了。

  旁邊烤大雞腿九塊一個,老大個,老香了。

  大學真是個好地方,好就好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這里揮霍四年的青春歲月。西裝革履的精英和拖鞋褲衩的吊車尾互稱同學,粉毛碧眼的coser和素面朝天的路人女共住一個宿舍,輔導員八百年不見人影,班級群每逢節假日才開始召集聚餐。學生會,社團,老鄉會,兼職,所有現實中明艷鮮亮和網絡上精彩紛呈的東西共同交織成這段時光的回憶,有人站在畫卷中央,有人偏向一旁,而我們這種網癮少年則應該是鉆進畫里的那一類。

  屏幕冷白色的光被花里胡哨的游戲主界面覆蓋,忍耐完更新之后登錄,集合集合,進隊進隊,趕緊上yy,紅手進本。嗖嗖嗖,啪啪啪,滿屏光效中五毛麥里夾雜著電流的聲音哇啦哇啦,那個牧師你干什么吃的,大加怎么就cd了,能不能行,再團滅就滾。

  我則是旁觀者,一個普普通通的暗法。不用怎么走位的角色很適合我,雖然不亮眼倒也沒犯什么錯,扣工資沒我的份,老板一開心在群里發紅包我必是舔狗第一名。

  時間一長,有些同職業的老板也認識了我,切磋幾次后我對pvp開始有了賺錢的興趣,于是在肝副本的閑暇還會接幾單競技場。和那幫暴躁代打不同的是,我不驕不躁,不瞎甩鍋,連跪掀桌的沒有我,朝彩筆怒吼的也沒有我,小圈子里的幾位都說這個暗法脾氣好,這只是因為引爆我脾氣的點并不在游戲里。

  而在這個宿舍。

  床最靠墻邊衣柜的那個大哥,我們叫他三寶。

  三寶大哥和我遇到過的所有人類都不一樣,他格外喜歡炫耀自己是個剛出土的老古董。據他自述,他家是延續三四百年的顯赫世家,總是侃侃而談他家明代清代多么牛批,指著我們說我們這群庸人在以前都得給他這種皇親國戚舔鞋。

  其他兩位大哥都嗯嗯嗯好好好你最棒地把他糊弄過去,可男人的臭腳丫子讓我生理性感到不適,于是我隱晦地諷刺了一句。

  他聽出來了,倆眼珠子瞪得溜圓,青筋都炸出來了,喝問我,你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都是平等的,你沒必要這么侮辱人。

  他說你少裝蒜,你剛才說的不是這句。

  于是我笑了,我說大哥,幾兩酒啊這么上頭,咱們剛入學的時候,你是不是有一天下午軍訓請了假,去教務處排隊簽貸款去了啊?

  助學貸款并不是瞧不起人的意思,但不知道怎么就把這個大哥氣到發瘋,他咆哮的像一只公牛,而我正好拽過旁邊衣架上晾著的紅毛巾朝他抖了抖。

  我的心臟也在加速跳動,但是我比他從容點,因為我笑的出來。

  “我聽說原先那幫大貴族的血都是藍色的,但我還從來沒見過,大少爺,能給我開開眼兒嗎?”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把宿管惹來,一個宿舍出了兩個瘋子,再然后保安輔導員什么的都來了,該勸的勸該罵的罵,不好使,我一直在沖著他笑,因為我覺得那顆尊貴的豬肝色腦袋好像快炸掉了,而我想看爆炸。

  事情的結果是我倆差點一人一個處分,多虧我們宿舍長為了他的積極分子身份給我倆跑前跑后,拎著我們跑了五六趟輔導員辦公室和院長辦公室,最后一人出了條煙錢,這事就算結了。

  那天晚上為了強行拉進感情我們宿舍去吃了火鍋,我不想說道歉,但宿舍長非逼著我坐三寶對面,于是我只好面無表情地杵在那里,用絕食表達我的不滿。

  三寶同樣如此,對宿舍長說,看著我的驢臉吃不下去。

  宿舍長說都是大老爺們矯情個屁,嘰嘰歪歪破事那么多,要不是我你們都該挨處分了,能不能做個人敬大哥一杯?

  大哥的面子能不給嗎?我倒了一杯啤酒,恭恭敬敬地給宿舍長滿上了,嘆了口氣說大哥你費心了,我以后少給你惹事。

  宿舍長也嘆氣說咱們哥幾個分一個宿舍不容易,天南海北的都是緣分,能包容的就包容點,別把同學整的像仇人似的,不好看,別人見了都笑話咱。

  和事佬也放下了羊肉卷,跟我碰杯說都過去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但這時候三寶哼了一聲,抱團取暖。

  在這件事之后我就覺得宿舍長似乎不那么公正了,他多多少少開始偏向我一點。我逃課的時候他會掐著嗓子替我答到,我去打球他自習回來會給我稍一瓶冰可樂,于是我有的時候也會幫他洗兩雙襪子,他去忙社團的事忘帶u盤忘復印了我也能擦擦哈喇子爬起來給他送去。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兄弟,叫兄弟的人多了兄弟自然也就多了。

  有的時候他會勸我好好學習,多搞點證書和實習,不然以后找工作多難。他給我講他的堂哥,高考抄著一個學霸,上了個特別好的大學,但是因為掛科太多被退學了,連個肄業證都沒有,多嚇人吧。

  我點頭如搗蒜,表示我深刻同意,手上的游戲根本沒停。

  時間一長連宿舍長都對我的游戲產生了點興趣,但他那筆記本都可以進廢品站了,根本帶不動我這游戲,所以我就讓他用我的電腦創了個號。

  那么多風騷的職業,他選了個t,理由是抗揍。

  我帶著他在新手村兜了兩圈,抓抓蝴蝶,看看風景,給他講那么多圖標是干嘛用的。

  他呆呆的蹦跳,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工作室,問我這名字怎么打出來的,后來說了句也不怎么好玩。

  網游吧的老哥我見的多了,這點詆毀對于我來說像是個沒有味道的屁,我說沒事,大家的口味都不會一樣的。

  他搖頭,說理解不了你們這些網癮少年。

  我也搖頭,說理解不了你們這些現充。

  和事佬在旁邊搖頭,說理解不了你們這群死男人。

  他完全就是在搞笑,拿文藝部發的花扇子在床上婀娜多姿地搖擺,被我和室長同時吼了一句死人妖滾粗。

  扮演基佬也是這位大哥的一大快樂源泉,我有些受不了,他卻樂在其中,而且經常笑場,看著網上的胡子男娘炮視頻笑的樂不可支。

  除此之外他還算正常,打游戲菜的一比,看小說三秒睡著,電視劇臉盲到勉強分清人類和動物,唯有紙片人讓他如數家珍。墻上全都是紫發藍眼或者灰發黃眼,臉蛋緋紅動作魅惑的二次元蘿莉海報,幾百年不疊的被子里有個知名角色的等身抱枕,連手機殼都是那種痛殼,一看就知道“老二次元了”的那種。

  這就是我的室友們,我奇怪的兄弟們,我們本該像其他普普通通的宿舍一樣喊四年的好兄弟再好聚好散,但答辯之后照畢業照的時候,605只來了兩個人,站在班級合影的左右兩端。

  一個是我,被導師折騰的半死,頂著對黑眼圈,笑容比假笑男孩的笑還要假。

  一個是和事佬,別人都穿學士服就他一個穿的教士服,還帶著一股大徹大悟的微笑,差點把答辯老師給度化了。

  仔細看照片,會發現宿舍長那個發育很好的小女朋友就站在我斜上方,表情不是很自然。

  事后我們班的追星女孩把宿舍長的一張還算帥的照片p在了我和他小女朋友的身旁,寄給了宿舍長父母,二老哭的差點進醫院。

  我有的時候也會湊到相片前去端詳他的臉,這種時候不是很多,但也不能說沒有。

  自始至終,沒有人想起三寶大哥,也沒人給他留班級合影的位置。

  我毫不意外,他的床上就拉了幾天黑簾子,等花發霉了就被人扔出去了。

  曾經發生在605的故事變成了不能說的秘密,在我們畢業之后這間宿舍被搬空,掛上大鐵鎖,上面寫著庫房重地閑人免進,變成了林大一個新的傳說。

  關于這件事的諸多細節我都是事后聽別人說才知道的,錄口供的警察,焦急的輔導員,穿著褲衩上躥下跳的隔壁小趙,蓬頭垢面連夜打飛的趕來的我媽,神色肅穆的校領導,氣急敗壞的五金店老板……

  但在那個早上,結束了一晚的通宵副本的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打著呵欠推開門的時候,并沒想到我將看到的東西會徹底改變我的生活。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暗紅色。

  不算干凈的地磚上有好多好多的血,血中間躺著兩個人。

  血腥味則是在那瞬間呼地沖上我的腦門,在開門前若隱若現的味道一下把我包裹。還等不及大腦反應,我的小腿突然一抽,把我整個人絆到了門板上。

  然后我發現我的嘴角也不受我控制了,顫抖著想說什么,又被血腥味逼的一聲干嘔。

  有個人的脖子裂了好大一個口,鮮紅的血源源不斷地從那里涌出來又漸漸干涸,他無神的眼珠呆滯地望向天花板。

  另一個人面朝下地倒在血泊中,看不清那是誰,只是蔓延出一股死氣。

  在他們的中間躺著一把很鋒利的匕首,現在已經沾滿了血。

  四周的墻壁上全都是崩灑的血點。

  我癱在地上,哭著報了警。

  隔著五個宿舍剛出門刷牙的老徐聽見我的哭喊聲跑了過來,又急忙叫了宿管,順便聯系了輔導員。

  過了一會保安大爺和警察還有醫生一起到了,我看著他們討論幾句后拉走了我的室友,而這時候我還沒認出來他們是誰。

  在警察的示意下我試著給他們撥通電話,宿舍長和三寶大哥的手機都在不遠處響了,唯有和事佬把我的電話按斷了,并回了個問號。

  我回了他個趕緊回來之后就沒有多說,我的腦子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之后,我們浩浩蕩蕩一片人跑去局子里錄口供,一些心大的吃瓜群眾來了挺開心,民警小姐姐好客氣還給橘子吃,然后吃完了放兩個屁又瀟瀟灑灑走了,嘻嘻哈哈琢磨著晚上去哪吃晚飯。

  警察問他們倆之間有什么矛盾嗎。

  我說我們第一次吵架的那件事。

  和事佬說在宿舍長偏袒小劉之后三寶哥就更陰陽怪氣了,整天對著宿舍長明嘲暗諷,如果小劉沒出去打游戲三寶肯定也不會放過他。

  警察問宿舍長確實有欺凌三寶哥嗎。

  我說宿舍長挺正直的,不會故意去欺負誰。

  小女朋友說宿舍長跟她說過好幾次三寶哥性格太奇怪了,他想給這人點教訓。

  警察問你們有聽到三寶哥在私自念叨些什么嗎。

  我羞愧地表示不怎么在宿舍。

  隔壁班呂大狗說他聽三寶哥講小劉,說他家里有關系,不像咱們這幫窮人吭哧吭哧學四年畢業了還是只能回家待著,他還說他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微博號,上面的內容很陰暗,還有林大的一些事,他有點懷疑那是三寶哥。

  警察問你們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其他人說沒了。

  我說,我的筆記本里好像有那天的錄像。

  至于為什么會有錄像,在這件事后我生了一場大病,在家躺了倆月,腦子有點混沌,想不起來了。

  但我清楚地記得警察把我的筆記本收走當作證物,后來在自動上傳的云盤上我還無意間翻到這個文件看了一眼,第二天就發現登錄不進去了。

  也沒什么好看的,比起電影來粗糙了許多。錄像里的兩個人先是吵鬧,然后推搡,三寶哥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宿舍長也跟他過了幾下子,一切都像一場滑稽的鬧劇,收場于血泊中倒下的兩個人。

  三寶哥的父母沒直接見我們,而是找了輔導員和校領導,我也是聽我媽說才知道,三寶哥居然是個貧困生。

  雖然是貧困生,但是三寶哥他爸的性格和兒子一模一樣,同樣的自命不凡,同樣的陰陽怪氣,一家人住在家徒四壁的出租屋里,卻暢想著過去那屬于先輩的榮華。

  后來由于一場龐氏騙局,他爹進去蹲了幾年,這下子三寶哥公務員的路就不好說了,他媽懷恨在心,天天在家里罵他爸怎么就那么容易被騙,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他爸也不會老老實實受氣,家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開口就是離婚閉嘴就是打架,時不時嚷嚷著日子不過了一起死吧。

  三寶哥就是在這樣的家里長大的。

  但他成績不錯,人也努力,公費進了市重點,看見了許多光鮮靚麗衣食無憂的同學。這些人根本不學習,高考考不考都無所謂,有個畢業證就行,因為他們的未來根本不需要努力,到時候一畢業就回家,家里可以養他們一輩子。

  在這樣的環境里,他也努力學習著,因為他堅信學習就是唯一的出路,就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直到上了大學,進了605。

  我覺得我沒怎么刺激他,但是我媽那天一直唉聲嘆氣,在我的床邊聊到天亮。

  她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我還是想給他們家點錢,他們就這一個兒子,現在他們什么都沒了。

  我說媽你就天天圣母著吧,你死了肯定能上天堂。

  我媽說我不信那玩意,去了那人家也得把我轟出來,可是看著那兩口子,臉色都慘的嚇人,還有幾天活頭?

  我爸說那也不許給,你不給你就光明正大,你給了人家說你心虛還鬧騰你,咱家錢也不是天上掉的,憑什么給別人。

  我媽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她回去睡覺了,我卻睡不著,又躺了一小會后,猛地蹦起來打開我的窗戶,掀開紗窗,探出腦袋往地面上看。

  太陽已經從天邊出來了,樓隙的影子卻還是黑色的,地面也是昏暗的,根本看不清什么。

  早晨的風很冷,凍的我想哭。咬著牙,眼淚沒流出來,鼻子倒是又酸又疼。

  就那樣吹了一會兒風,我又把自己摔回床上,滿腦子都是那顆差點斷掉的紅色腦袋,等下次睡醒就感覺自己好像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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