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耶輕輕地推開面前的黑門。
屋里是一大片白色的空間,四處掛著黑色的簾子,簾子背后是黑色的窗戶,窗戶外面什么都沒有。
這個房間看著很大,整體布局卻是逐步向下的,門口最高,里面最矮,像一個巨大的階梯教室。
實際上它也確實是一個階梯教室,教室的最前方是一塊碩大的黑板,一個黑袍女子正往上面書書寫寫,時不時回頭沖她的學(xué)生說兩句什么。
教室的后面則是一排排的黑色長桌,桌后稀稀落落坐著一些黑衣黑卷發(fā)的人,有聽課的,有轉(zhuǎn)筆的,有打牌的,有聊天的,性格長相各不相同。
看見這幅光景的小耶呆了兩秒,猶豫著走到后排一個短發(fā)的青年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袖,見他回頭看來,急忙開口:“您好,請問……?”
那個戴著眼鏡的青年笑了一下,指指前方。
“好的,謝謝。”小耶朝他道了謝,拎起裙擺,小心翼翼地一路向下跑去。
整座教室足有八九十排這樣的長桌,小耶跑了一會兒才跑到前面幾排,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感覺房間里的光好像變暗了。
四周都變暗了,但眾人像毫無知覺一樣地說說笑笑,看著唯一的聚光燈打在前排這幾人身上。
小耶轉(zhuǎn)回頭,看著這一片黑衣的人群,露出一個有些困惑的表情。
她并不是臉盲,但從本質(zhì)上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那一個人的分身,如何在一群面容相似的人里精確地找到那個“唯一”就有點難到她了。
好在她的目標(biāo)看見了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小耶舒了口氣,坐到這名短發(fā)少女的身旁,剛想開口與她搭話,余光一掃旁邊,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身邊有幾個不屬于“她們”范疇的人。
一個是留著卷曲白發(fā),戴洋娃娃一樣頭飾的淑女姐姐,一個是白發(fā)剪短,穿著運動服的妹妹,她倆舉著一副畫,正在吵架。
“你根本就沒在好好畫!”白發(fā)妹妹用手指頭戳著畫,發(fā)表熱烈抗議。“能不能認(rèn)真點對待游戲!”
同樣是白發(fā)的淑女姐姐和她們并不坐在同一排,而是從前排很費勁地扭過來的。她的姿勢不舒服,表情也一臉的煩躁:“是你讓我選的,選完了又說選的不對,怎么破事那么多啊!”
等這兩個白毛吵夠了,小耶旁邊的短發(fā)少女才慢慢地開口:“我旁邊的這孩子才見過關(guān)門人,要讓她來當(dāng)裁判嗎?”
小耶看向她的本體。本體的年紀(jì)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頭發(fā)也是有點卷,不同的是她頭發(fā)不是很長,才到下頜,整個人的氣質(zhì)比她沉穩(wěn)多了,端起茶杯喝茶的樣子不像個小女孩,倒像個古老的王后。
“好吧。”淑女姐姐明顯有些忌憚這位本體,幽幽地嘆了口氣。
坐在本體右邊的妹妹則開始宣讀題目。“關(guān)門人的頭發(fā)是什么顏色的?”
“黑色。”小耶回答。
淑女姐姐沉默。
妹妹繼續(xù)念道:“關(guān)門人的眼睛是什么顏色?”
“藍(lán)色。”小耶說。
淑女姐姐低下頭,看著自己畫板上那個白發(fā)紅瞳的女人。
妹妹盯著淑女姐姐,不緊不慢地問道:“最后一個問題,關(guān)門人的衣服是什么顏色的?”
“黑色為底,白色條紋的棒球外套。”小耶如實回答。
“這讓我怎么畫!”淑女姐姐氣的蹦了起來。“你們給我的選項可是一個黑色一個白色,沒人告訴我還會混色啊!”
“可是也沒有人說不會是兩種顏色啊。”本體笑盈盈地對她開口道。“我告訴你的都是對的,是你自己不選的呢。”
“就這靈覺還當(dāng)神使呢,回家重練吧。”白發(fā)妹妹在旁邊陰陽怪氣地笑著。“白黑你選白,藍(lán)紅你選紅,你畫的根本不是守門人,分明就是你家主神,假公濟(jì)私。”
“沒有下次了。”淑女姐姐氣哼哼地站起身,卷起畫架畫筆離開了座位。
心情大好的白頭發(fā)妹妹伸了個懶腰,跟本體小聲說了幾句,又沖小耶笑了一下,哼著歌一蹦一跳地走了。
這一排座位就剩了她們兩個。
正在上課的講師扭回頭,換了一根白色的筆,又繼續(xù)在黑板上寫大家完全看不懂的公式。
她背后的黑袍隨著她轉(zhuǎn)身的動作飄散開來,露出了在脊椎兩側(cè)紋下的十二對倒懸的黑色羽翼。
時間似乎過了好久,小耶低下了頭,朝本體微微偏過腦袋,緩緩開口道:“對不起。”
本體伸過手,把她的頭攬在自己懷中,等黑板前的講師講完完整的一個知識點后才慢悠悠地回答她:“不是你的錯。”
“我應(yīng)該聽姐姐的。”小耶抓著她的胳膊,有些委屈地開口:“把兩條蛇放在一個世界里果然不行,到底還是把守門人引來了。”
“沒關(guān)系呀,我故意的。”本體替她整理著頭上的蝴蝶結(jié)。
“……”小耶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
“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會打架,會互相破壞對方建立的秩序,甚至?xí)齺黻P(guān)門人,對我造成危險……可我還是這么做了。”短發(fā)少女放開小耶,單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沖她笑了笑。“因為我就是故意這么做的。”
“你們兩個就是我專門設(shè)給守門人的陷阱,為的就是讓她們知道一個情報:‘一個世界內(nèi)不可能同時存在兩條蛇,否則世界會自行崩壞。’”
“失去一條時間線不算什么,在她們以為自己消滅了你之后就會覺得自己很安全,自然就會去找耶夢加得的麻煩,到時候我突然從耶夢加得的被窩蹦出來,碰!”本體的手臂揮了一下,笑容里突然有了一絲期待。“多有趣,關(guān)門人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吧?”
小耶聽的有點慌神,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許久才說:“您能看到我的日記…也就是說,我和姐姐都只是您的誘餌?”
“不對。”本體平靜地否定了她。“我不會浪費時間去做無用的分身,任何一個你們都十分有用。你和耶夢加得只是擅長的東西不一樣,之后我還會給你一個只有你能完成的任務(wù),請不要氣餒。”
小耶懵懵懂懂地點了頭,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對本體道:“那個,我回來的時候,還看見您把我身邊那個人類也抓了進(jìn)來,他還在嗎?”
短發(fā)少女抬起頭,打了個響指。
一具黑色的棺材從天花板直墜地面,在地上慘烈地摔成八瓣。棺蓋順著慣性滑出去好遠(yuǎn),露出了里面一張普通的男性臉龐。
“是你特意給我?guī)Щ貋淼亩Y物嗎?謝謝你。”本體輕笑了一下。
“是的。”小耶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這個人的命運有點意思,我就稍微打磨了一下,給您帶回來了,”
“確實有點意思,之后我會好好研究一下的。”短發(fā)少女噙著笑,手臂一揮,又把這個人收了起來。“接下來讓你去的地方比這里荒涼不少,也沒那么多有趣的東西,你可以在這里好好休息一陣,可以出發(fā)了再通知我。”
小耶小聲答應(yīng)了下來,站起來給本體讓了路。本體輕輕頷首,步伐輕盈地走向黑板前的講師,小耶目送著她,見她們兩個聊了一會兒后,也離開座位向前走去,從教室前方的黑門離開了這里。
黑門打開,對面是另一扇黑門,小耶又走了進(jìn)去。
這個房間里到處是柔軟的布料和絲滑的綢緞。墻壁上掛著柔軟的白色絲緞,地板上則是泛著絲光的黑色綢緞。除了綢緞外這個屋子里還有很多穿著黑衣的黑色卷發(fā)人影,大家都聲音很輕,或坐或抱,大多數(shù)人的懷里都有一個襁褓。
小耶走了進(jìn)去,看見人群中還散落著不少蛋殼,有完整的,有裂開還帶著血絲的,有沾著帶泡泡的蛋清的,還有不少筆,用來給蛋殼畫上記號。
一個粗壯的卷發(fā)男子莊嚴(yán)地給手里的蛋殼畫上兩個叉,這時他看見了小耶,于是肅穆地遞給她手里的蛋和一把小刀。
小耶沒有拒絕,她試了試手感,小心翼翼地沿著那個叉把柔軟的蛋殼劃開,看著蛋清和血絲從里面流出來,然后把手指伸進(jìn)去摸,勾住小蛇的身體,把它從殼里撈了出來。
被蛋清包裹的小黑蛇突然見了光,不舒服地扭動了兩下,小耶幫它清理干凈身上的蛋清,于是它睜開眼睛,吐出信子,用分岔的舌頭品嘗著空氣的味道。
旁邊有人遞給小耶黑色和白色的布料,小耶先用白色把小蛇包了起來,再用黑色的綢緞做外衣,系上結(jié),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襁褓就做好了。
在襁褓里的小黑蛇呆呆地吐著信子,并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被捆起來了。
完成了一整套儀式的小耶抱著小蛇,輕輕晃著襁褓,似乎也遺忘了自己的目的。
又過了一會兒,她眨眨眼睛,把襁褓還給了那個男人,低聲道了句謝,然后從進(jìn)來的那個門又離開了。
這扇門的對面是階梯教室,而在這兩扇門的側(cè)方則是一條長長的,絲毫沒有光的黑暗走廊。
小耶把身后的門關(guān)上,朝教室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徑直向黑暗走去。
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