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程元鳳緩緩說道：“回稟官家，依老臣愚見，這沿海的事情，自當是交給沿海制置使李曾伯。”
“李曾伯素有知兵之才，開慶元年，蒙古元帥兀良合臺率步騎一萬三千人挺進靜江城下，便是李曾伯所部六萬挫其前鋒。兩軍相持兩旬，迫使蒙軍退入湖南。”
聽到程元鳳這么說，趙禥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皺眉的原因也很簡單。
第一，趙禥心中想要的是一個精通水戰的將軍、統帥。而不是一個朝廷重臣！
且不論李曾伯水戰如何？單說這沿海制置使的身份。親自去剿匪，屬實是有些大材小用！
難道我大宋的水戰將領，出現了斷層？
第二，李曾伯率六萬人打蒙古一萬三千人，然后才只是迫使蒙古韃子退回湖南！
這明顯是敗仗好嗎？
這種戰績，居然會被人擺在臺面上夸耀其知兵事！
是朕瘋了？還是程元鳳瘋了？
為什么這些大臣居然沒有人出來反駁，難道他們都認同這一點？
李曾伯以六萬人逼退韃子一萬三千人，其實真的很能打？
是朕不懂兵事？
就在趙禥皺眉沉思的時候，堂下的大臣們還以為皇帝心存疑惑，對李曾伯的能力不放心。
當下程元鳳便繼續說道：“官家，李曾伯歷任三邊，兩淮、京湖、荊蜀制置使一職都曾擔任過，功績卓著，”
怕趙禥還下不定決心，程元鳳緩緩的吐出了最后一個籌碼。
“老臣記得，十幾年前，端明殿學士牟大人，曾對先帝說過，首蜀尾吳，幾二萬里。今兩淮惟賈似道、荊蜀惟李曾伯二人而已，”
聞聽此言，堂下的朝臣們心里紛紛罵道：“老狐貍，一句話即增大了李曾伯的重量，又夸耀了賈似道，真是個人老成精的家伙！”
果然，趙禥在聽到李曾伯可以與丞相賈似道相提并論時，終于是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李曾伯真的很能打！之前會有那種懷疑，應該是自己不懂兵事！
但最大的可能，應該是韃子的軍隊比較能打，然后大宋的在南方的軍隊又比較廢柴。
畢竟大宋的精兵都在北邊的兩淮、京湖、和四川。負責防御南邊大理的軍隊，屬實是沒有多少戰斗力。
這般想著，趙禥便將目光投向了堂下的一位大臣，并不是程元鳳，而是其口中的端明殿學士牟大人——牟子才。
溫言說道：“存齋先生，可有此事？”
對待這些老臣，不得不客氣，即因為他們年紀大，脾氣臭，性子倔，還因為他們大都是三朝老臣！
像這位牟子才，那可是寧宗陛下嘉定十六年的進士，在他的近五十年政治生涯中，那叫一個跌蕩起伏。
雖然與其他朝中重臣一樣，同樣是上上下下，遠遠近近的來回折騰。
但是牟子才被貶斥的原因，那就比其他朝中重臣精彩多了。
腳踹宦官！如先帝的貼身內侍董宋臣、盧允升。
手撕外戚！如當今太后的侄子，駙馬爺謝堂。
彈劾丞相！如史嵩之，丁大全。
最重要的一點，也是趙禥最忌憚他的一點，就是這老家伙跟諫議大夫朱貔孫一樣。
對皇帝看管甚嚴！稍有出格之處，那就等著被他們進諫吧！
至于過程和結果嗎，當然是皇帝十分不爽！但只能賠笑認錯！
趙禥到現在還記得，當年自己還是忠王時，明堂禮成，先帝準備去孤山西太乙宮款謝群臣！
然后，沒錯，這位牟子才蹦出來了，認為先帝是想借著這次機會去西湖游玩。
再然后，先帝沒能出宮，群臣們也就少吃了一頓宴席！
至于為什么，這老家伙這么討人的煩，卻還能再朝中蹦跶，
那當然是因為，此人有大才！
數次被貶斥，然后又因治政有功，升回來了！
最重要的是，他站隊站的好。是支持趙禥登基的大臣。
當年趙禥及冠，按大宋禮制，覲見先帝時，面諭作樂章。本來一切都沒有問題。
偏偏當時的禮部尚書，是左丞相吳潛一脈，當堂含沙射影說趙禥目無禮法。
當時的話，趙禥猶記在心里。
“古者適子一醮無樂，庶子三醮有樂，用樂非是。”
說白了，就是說，你趙禥是個小妾生，作樂章面諭皇帝是不和禮法的，因為你地位太低。不配作樂章！
那時便是牟子才出來斥責禮部尚書。說道：“嫡庶之分，特以所立之地不同，非適專用醴，庶專用醮也。樂章乃學士院故事，況面諭臣，不敢不作。”
由此才解了自己的尷尬處境，也正是因為如此，牟子才才會受到趙禥與先帝的尊敬和禮遇！
以至于在幾年前，先帝迷戀上了西湖上一名貌美的角妓，召其深夜入宮。
此事被牟子才知道了，第二天早晨，一頓唾沫星子就噴先帝臉上了。以唐朝的好色昏聵的唐明皇諷刺先帝。
說到最后，先帝只得是厚著臉面，讓牟子才念在多年君臣之情的份上，幫忙遮掩一二。
于是貼身內侍董宋臣同志，光榮抗雷！
牟子才一句：“此皆董宋臣輩壞陛下素履。”就把鍋甩到了董宋臣的臉上。
這么一個對趙禥與先帝這對父子，有恩澤的大臣，自然在趙禥心中的分量是極重的。
這也是程元鳳的另一個籌碼。同樣的一句話，由不同的人說，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堂下的端明殿學士牟子才，聽到皇帝趙禥的問話，半響才在周邊眾人的三言兩語中明白了皇帝的問話。
感情，這位七十多歲高齡的大學士，剛才打盹了！
捋了捋思緒，牟子才恭聲道：“回稟官家，確有此事，當時先帝召老臣入宮奏對，老臣曾說過，我大宋首蜀尾吳，幾二萬里。今兩淮惟賈似道、荊蜀惟李曾伯二人而已，可為寒心。”
“老臣還說過，宜于合肥別立淮西制置司、江淮別立荊湖制置司，且于漣州、楚州、光州、黃州、均州、房州、巴州、閬州、綿州、劍閣等要害之郡，或筑城、或增戍以守之。”
說到這，牟子才搖了搖花白的頭顱，看向以往丞相賈似道站的位置。
施施然補充了一句：“老臣記得，當時兩淮制置使賈似道，非常的憤怒，說老臣這是要削減他兩淮之地！”
聽到這最后這一句話，趙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老家伙還是這么記仇啊！都十幾年過去了，居然還打小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