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樓出來的問云塵,抱著兩個酒壇,一直追隨著白心韻回到了白家家主府邸。
作為桓城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家族,白家家族占地極廣,以四條八百丈長,首位相交的街道為劃分線,概括在內的所有土地,都為白家所有。
家主府邸在這塊土地中央,一個略微聳起的小丘上。
一眼望去,無數的房屋院落中,唯獨那古聲古色的家主府邸,格外顯眼。
艷陽當空,家主府邸黑黝黝的大門,被陽光照射著,好像抹了一層油。
兩個灰衣,目光精明的青年站在大門旁,他二人是這家主府邸的看門人。
“三小姐。”“問公子!”
白心韻與問云塵一前一后的趕回來,兩個看門人趕緊行禮。
他二人的目光瞟過白心韻,落到問云塵身上時,帶著一抹崇敬。
問云塵雖然不是白家人,曾經更是白心韻手下護衛,但他在白家的地位,一點也不會比那些長老兒女低。
白家青年一代中,似乎只有少主白天的言語權要高過問云塵。
這其中原因,多半是牽扯到桓城十子。
如若不是問云塵的存在,這一兩年白家就會在十子中除名。
白家優秀的子弟不在少數,只是那十子的評定,只準許二十歲以下的后輩參與。
剛好處于問云塵這個年齡段的白家子弟,都很尋常,爭斗不過其他勢力的子弟。
小一兩歲的白家子弟,有不少極其出色的存在,可是十六七歲的他們,怎么又爭得過那些大他們一兩歲的驕子。
“青天白日的,關著這大門干嘛。”白心韻走向前,眼前密不透風的大黑門,讓她有一點壓抑的感覺。
“呃……”兩個看門人對視一眼,然后一齊拱手,向白心韻道:“回三小姐,家主他回來了,帶著一個冰艷的美婦人,似乎是去府里面商討關于你的事,曾特意囑咐我們把大門關上。”
白心韻臉色一白,緊隨而來的問云塵聽了兩個看門人的話,臉色也不由變得怪異。
“大白天的帶著美艷的女人去府里,還特意關上大門?怕是沒安好心!”白心韻的臉色恢復正常,說話間,卻能隱隱感受到她的怒意。
“我大哥和二姐有沒有一起回來。”
“就是家主與那美婦人進去了,至于少主和二小姐……”
那二人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旋即開口,道:“應該是沒有回來,茶會得持續到明日下午。”
“呵……”白心韻冷笑,正準備推門而入,卻感受到肩膀上一陣溫暖傳來。
“沒事吧。”問云塵走近來。
白心韻笑得勉強,道:“本來還期望著,早晚有一天娘會原諒他,回來與我們團聚,如今看來是我多想了,他從未為當初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恥,感到愧疚,反而變本加厲了!”
問云塵看了一眼大黑門,淡然一笑。
“你還笑得出來。”白心韻見問云塵滿面笑容,一氣不過來,就想去打他一下。
“干嘛這么篤定呢,凡事不都還沒看見。”問云塵任由白心韻拍打在自己肩膀上,走上前半步,用力推開大黑門。
“轟轟轟……”
大門推開時,帶起好大一股聲勢。
剎那間,問云塵忍不住打個哆嗦,有股極冷的寒意從大門內飄出來。
那兩個看門人也忍不住打哆嗦,顫抖的嘴唇“烏拉”出聲。
白心韻倒是沒事,從問云塵身邊走出,她奪門而入,就想去把自己父親抓個現行。
然而接下來看見的場景,讓她腳步一頓。
此時此刻,曾經安寧祥和的家主府邸,所有的地方,讓一層層深藍色的堅冰覆蓋,周圍一切像是化作一片堅冰雕塑。
眾人周圍的空氣開始快速降溫。
“怎么回事?”
四人目光一齊看向府邸半空,只見一個美婦人踏著冰柱而立,在她對面,有一個白衣中年男子,踩著一根長棍,與她齊平。
二人僵持不動,氣息平緩,不弄清來龍去脈的人,還真看不出他們在干嘛。
問云塵四人就是如此。
聽見大門的響聲,白淳的注意力從美婦人身上移開,側目朝問云塵四人看過來。
“你們怎么來了。”白淳的視線只在問云塵身上稍作停留,便移到了白心韻的身上。
白心韻見父親看向自己,不愉快的撇嘴,不曾吭聲。
白淳又重新看向問云塵。
問云塵訕笑兩聲,撓頭道:“剛才吃完飯,就回來這里了,對了,家主這位前輩是誰?”
問云塵想到白心韻剛剛的猜測,頓時感覺有些難堪,趕緊轉移話題。
白淳正想介紹那個美婦人,美婦人卻自顧自的開口了。
“我乃天寒殿第三殿主,為你而來。”蕓寒依的視線落到白心韻的身上,目光中有著一抹審視之意。
“找我干嘛。”也許是因為方才的猜測,讓白心韻對眼前的這個美婦人不怎么喜歡。
“心韻。”白淳喊了一聲,雖然他不怎么喜歡蕓寒依,但從禮儀上來說,白心韻那般對一位前輩說話,屬實有些無理。
“無妨。”美婦人卻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抹狡黠,道:“只要成了殿主的關門弟子,她就算得上是我的師叔,也就是我的前輩了。”
“蕓寒依,你做什么?”白淳怒視美婦人,一股磅礴如大浪撲面而來的氣勢,從他體內爆發。
這女人居然違背先前與他的賭約。
“我怎么了?”蕓寒依無所謂的聳聳肩,道:“這一切不都該是她自己決定么?”
“爹,怎么回事。”白心韻見自己爹和那個女人不怎么對付,復雜的心思也輕松下來。
蕓寒依卻不給白淳說話的機會,直言道:“我們天寒殿殿主想收你為徒弟,跟我走吧。”
蕓寒依心想,她天寒殿也算得上一個大宗門,雖然不理解這白淳為何不愿意讓自己女兒進去修行,但她覺得,白心韻自己應該是極其識時務,曉得進去天寒殿的機會是極其珍惜的。
“天寒殿是什么地方?我不去。”白心韻抓住了問云塵的手臂,警惕的看著蕓寒依。
蕓寒依嘴角一抽,父女兩都不同意也就算了,只是這白心韻的話怎么說的天寒殿,就像一個三流宗門一樣?沒有名氣?
還有那看著自己的眼神,蕓寒依捫心自問,自己長得也不像霸王硬上弓的人啊。
蕓寒依一肚子的氣,那云蹤山莊里,受白天白伊倆兄妹的氣也就算了,結果來到這白家……
“告辭。”蕓寒依糊弄的說了聲,然后縱身一躍到半空,便有一只冰藍色的大鳥展翅而來,飛到了她的腳下。
“恕不遠送。”白淳笑得滿面春風。
目送著蕓寒依與大鳥消失在天邊,白淳從長棍上跳下,那根長棍自然而然的縮成一尺長短,被他收到了腰間。
“爹。”
白心韻站在大門門檻上,不曾向前一步,前邊的地面都讓厚厚的冰層覆蓋,她擔心在上面走不穩。
白淳看著這個三女兒,知道她想問什么,便簡單的將來事情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那天寒殿殿主大限將至,座下弟子卻沒有讓她安心傳位的存在,此次云蹤山莊茶會的舉行,她特意囑咐帶隊前來的蕓寒依,幫她物色物色弟子。
在茶會上,蕓寒依一眼望出白天白伊兄妹,正是她要找的人。
雖然目前他二人展示的天賦,稱不上多么逆天,但修煉了天寒殿特殊玄心法,她能感受到這二人無比契合天寒殿的玄心法。
于是,她降下身子,親自邀請白天兄妹加入天寒殿。
面對天寒殿的橄欖枝,白天兄妹卻不為所動。
在知道白天兄妹二人是來茶會相親后,蕓寒依又想借聯姻的目的,將白天二人收入天寒殿。
然而白天兄妹二人給她提出了一個要求,便是女的和白天打,男的和白伊打,只要天寒殿的人勝了,他們這邊輸的人便答應聯姻。
只是天寒殿年輕一代的男女,最小的就十八歲,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四歲,而白天兄妹二人,都即將奔三。
最為主要的,天寒殿的那些驕子都因為修煉,在殿內不曾出來,來到茶會的弟子,都是普通弟子,這有什么打的?
也許是為了不讓蕓寒依難堪,白伊多嘴的說了一句家里還有一個妹妹。
這可讓蕓寒依大喜過望,既然是白天白伊的親妹妹,那體質自然也會和白天白伊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年紀小,修煉天寒殿的玄心法,成就定然比白天二人要高。
白淳出于不想得罪蕓寒依的心理,便帶著蕓寒依來到桓城,不過他自己的心思,并不想要白心韻去到天寒殿,他心里對白心韻有其他的打算。
于是他和蕓寒依打了個賭,要是蕓寒依輸了,那就說明天寒殿不能比他更好的教導白心韻,那蕓寒依就不能帶走白心韻。
反之,若是蕓寒依輸了,白淳便親自說服白心韻,讓她跟隨其去到天寒殿。
賭對自然是蕓寒依輸了,休息之余,恰逢白心韻幾人闖了進來,也就是先前的一幕。
白心韻目光閃爍,她想起了蕓寒依先前的言論,似乎是想著自己會有去天寒殿的心思,到時候白淳要是阻攔,她也有地方發難了。
這個女人。
“謝謝爹。”白心韻淺淺一笑,她很高興白淳會為她攔下這些。
想起了先前,白心韻不禁有些羞愧,這么多年白淳已經在盡力改變自己,也在全力的彌補他們兄妹三人,她卻還是總是對自己這個父親充滿懷疑。
白淳有些無奈的一笑,抬頭看前方,問云塵卻早已關上了大門,帶著那兩個看門人走了出去。
就像是早就知道,他們父女二人會有話說。
“爹很支持你,也相信云塵這個孩子,金鱗豈是池中物,他不屬于桓城,不屬于古山王朝。”白淳感慨道。
他想起了七年前,那個時候被三長老看出修為的失憶少年,震驚了整個白家高層。
前一秒還爭先恐后要將少年拋棄的人,后一秒就多出了無數條收養少年的理由。
什么拯救全大陸,從拯救一個少年開始。什么每日一小善,每月一大善,今天到做大善的時候了。什么最近吃雞太多,罪孽深重,得拯救一個少年,積累些功德,才不會掉地獄。
雖然不知道這么多年來,問云塵的天賦漸漸的平凡了,但白淳心里總有股信念,問云塵正真的天賦他們從來都看不透,問云塵對他們一直有所隱瞞。
白心韻俏臉一紅,白淳所說的支持,自然是支持她和問云塵在一起。
“對了,爹……”白心韻咬了咬嘴唇,像是準備說什么,開口后,她心中又隱隱有些后悔。
白淳正準備出去喊些仆人來清理府邸的冰,聽見白心韻喊后,駐足在大門前。
“嗯?”
“其實……”白心韻心中百般掙扎,想到問云塵沒有讓她保密后,終于還是開口。
“云塵哥哥,他不是天賦不好,他只是不想修煉……”
說話間,白心韻盯著白淳的臉色看,只見后者的臉上除了震驚之色外,便再無其他。
白心韻輕呼一口氣,說來荒謬,方才白心韻將問云塵的事說出來時,她總擔心自己父親會突然發怒,或者是暴走。
緊接著,白心韻清了清嗓子,將上午問云塵的那番話,大概意思與自己父親說了一通。
“這孩子。”白淳極其反常的舒心一笑,他看著白心韻,很是輕松的說道:“云塵自己是怎么想,怎么決定的,我自然是干預不得,你若是喜歡他的決定,便和他一直在一起,如果你……”
“沒有如果。”白心韻難得打斷一次白淳的話。
“可是,云塵哥哥寄托了爹你很多期望吧,沒有他,爹你在白家……”
白淳大笑一聲,道:“丫頭你還真是有了郎,就不管家了?”
白心韻先是一愣,然后臉蛋通紅。
“爹,你亂說……”白心韻頭埋在胸口,用力掐著衣角。
“你大哥二姐尚未奔三,修為卻達到了歸海境巔峰,只差一步便突破冥心境,有他們在,難道你爹還要擔心在白家的話語權?”白淳笑道。
“還說不是有了郎就不顧家了,你大哥二姐與你這么近,你也沒有注意過。”
白心韻臉更加紅了,白淳的話無可反駁。
“爹,你難道沒有生云塵哥哥的氣么?”
白心韻忽如其來的話,讓白淳的目光一滯。
“他曾經確實肩負了我們很多的期望。”
白淳看向天邊,似自語輕喃,“不過這個孩子一直以來都是自給自足,從來沒有平白無故要過白家一份資源,他與我們一直就像只有一道淡淡的聯系,并不怎么深切。”
“對于他,我生不起氣來,或許我應該生氣,畢竟換成其他任何一個長老,現在怎么都發怒了吧。”
白淳無所謂的一笑,白心韻聽他的話半知半解,大概意思就是類似于,問云塵一飛沖天了,他會為之高興,但是問云塵平凡,他也不會有任何責備之意。
而看到自己身上,白心韻感覺白淳就是希望自己開心,高興了就可以了,從來不在乎什么七七八八的。
“心韻,你今天變了。”白淳忽然改變話題,扯到白心韻的身上。
“什么?”白心韻道。
“以前你雖然也聽爹的話,但是在很多方面上會比較冷淡,就像,以前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么多話,從來沒有說過這么多事。”白淳淡淡一笑。
“爹很喜歡你現在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