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婉在老丘沒什么朋友,在她工作的迦葉齋,也沒有。
不向往,真的不向往。沒有誰可以真的進入別的誰的內心,都是假象,異性為身體,同性為襯托,“朋友”是個虛幻又虛偽的稱謂。所以她不需要朋友。
綦婉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美,不論是身段還是臉蛋兒,自己都幾乎無可挑剔,不止一次地她在三樓自己的屋子里,對著鏡子觀察自己的身體,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不加衣物。得出的結論還是,很美。
綦婉出身江南,富庶之地,但是這和她沒什么關系,家里該窮還是窮。她從小就沒有“母親”的概念,沒見過,不認識。至于父親,畢竟把自己養活了,這個稱謂還是可以叫一下的。
父親是當地的一個小混混,在家鄉不大的小鎮經過多年打拼,終于從一個小混混,混成了一個老混混,如是而已。終日的事業不是喝酒,或者說蹭酒,就是打架。要不就是喝著酒打架,打完架喝酒,大概就這樣吧。
父親和自己到底有沒有血緣關系綦婉不是很確定,但是這重要嗎?他確實把她養活了,但也就是活著。偶爾回家一趟,看到綦婉還在動,沒死,就又出門去了。心情好時會留下幾塊錢,心情不好時把綦婉打一頓,再問她要點兒錢,他知道她出去撿廢品,存的有錢。
半年前的一個夜晚,他被尋上門的仇家痛扁了一頓,后半夜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又去人家家里想報仇,結果又被扁了一頓,逃跑的時候張牙舞爪,手里拿著什么就用什么,結果用一把隨手抓來的殺豬刀,給追他的人抹了脖子,無期。
綦婉盛裝出席了庭審,說是盛裝,其實就只是一改以往窮酸破爛的居家形象,用自己撿廢品、賣廢品攢下的錢,買了身普通人家姑娘經常穿的普通衣物,梳洗過后就直接過來了,長長的頭發還沒完全干,好在也不滴水。
但是即便如此,依舊是驚艷了熟悉她的所有人,沒人能想到那個窮酸的混子家,能養出這么一位夭桃秾李的姑娘。唯獨她被告席的父親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驚訝,還平靜的跟綦婉點點頭,綦婉沒回應他。
庭審進行的很快,最后要退庭的時候,站起來的綦婉眼睛一直盯著她父親的背影。似是有所感應,他的父親在兩位法警的押解下要出審判庭時,突然也回頭望向自己的女兒,父女倆這次相視一笑,同時只動嘴唇不出聲說道:“自由了?!?p> 當天下午,綦婉拿著辦好的身份證,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她成年了。
本來是要去京城的,但是當列車行駛到老丘站的時候,半夜醒來的綦婉看著窗外的黑暗,竟然莫名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然后她拿著不多的行李,沒有絲毫猶豫地就跳下了列車。于是老丘,就多了一個人。
到迦葉齋安身純粹也是陰差陽錯,一個人在老丘的大街小巷浪蕩到天大亮,綦婉累了,一抬頭就看到“迦葉齋”的牌子,就停下不走了。店還沒開門,她就在門外安靜站著。
老板高猛一打開店門,就看到一個姑娘在店門口看著自己店的招牌發呆,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想。不過這不是重點,這個姑娘,也太漂亮了點兒。
高猛三十歲出頭,而立之年就在老丘有了自己的一家不算小的店面,儼然已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平日里迎來送往,他見到的漂亮女性不算少,自認為在這方面也是有些“閱歷”的,但今天的這個姑娘,著實驚艷了他。
綦婉聽到開門的動靜,從失神狀態中醒來,低頭,看見一個中年男人也在審視著自己,目光中帶著驚嘆,還有些晦澀不明。綦婉對這種眼神并不陌生,從上火車到今兒早上,她見得不算少,因此也不羞怯。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們店里招人嗎?”
高猛下意識道:“招!”其實他的店里暫時并沒有招人計劃,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難道自己潛意識里想留住她?不過意識到這些之后他也不打算改口了,招!
綦婉:“你看我可以嗎?”
高猛:“可以?!?p> 于是綦婉就在迦葉齋留下了,一直到現在。宿舍是一棟民房,是老板高猛和一家啤酒公司合租的,一樓歸啤酒公司,二樓歸迦葉齋,三樓是個閣樓,只有兩間屋子,沒說歸誰,都認為自己人用不上。
事實也確實如此,不管一樓還是二樓,安置自己公司的人都綽綽有余,因此也沒人打三樓閣樓里的兩間房的主意。除此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三樓閣樓那那地方,冬涼夏暖,不宜住人。
綦婉不怕這些,她只要有屬于自己的空間,就不介意它有某方面的缺陷,自己也不是完人呀。只不過半年多來,日子過得平淡如水,綦婉越來越感受不到生命的意思了。是的,意思,不是意義。
死亡她從來沒考慮過,她希望將來帶走自己的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而不是她自己。在此之前,某種意義上絕對自由的她,希望自己的一生能有意思些,為此,她愿意付出很多、更多。
普通話早就不是問題了,但是說話時聲音的軟糯卻不受她的控制,她剛在老丘安定下來那會兒,很喜歡聽老丘當地人說話,有意識地學習過他們講話時的語音語調,卻怎么也學不像,終于放棄了。
中原地區的地方語言,是綦婉聽過的最不難聽懂的方言,即便說它的人們時常會帶有地方的口音,但除了個別特定的詞語,綦婉基本都能聽懂。
而且她覺得,這地方的人們,特別是年輕人,學習普通話似乎比南方人有許多的優勢,只要他們愿意,他們中的許多人能把普通話說得特別好,發音很是標準。
今天早上再次遇到的那個男生,上次跟自己打招呼就只說了三個字,綦婉記憶猶新。記憶猶新并不是因為他普通話說得標準,雖然確實不錯。更多的還是他的聲音,讓綦婉聽著很是舒服,這就是磁性嘛?可他看著,好像還沒有自己大吧?
再次相遇,綦婉關注的焦點也只有他。自己自然是不需要這么早上班的,只不過既然自己的身材這么好,綦婉就忍不住想讓它保持的更長久一些,所以每天晨跑。
在綦婉的家鄉,人們遇到矛盾動嘴的幾率遠大于動手,沒什么深仇大恨的,人們打架的幾率微乎其微。在老丘,真正的打架綦婉其實也是一次沒見過,但是躍躍欲試,總想試試自己身手的愣頭青,倒是陰差陽錯見過那么幾個,剛才騎摩托車的那位不就是嗎?
人群散了,黃島啤酒的那個小家伙也騎車走遠了,綦婉就繼續跑自己的步。只是跑著跑著,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去了解一下那個小家伙兒,好像挺有意思的,至少聲音就讓自己挺舒服。
晚上,木恪回到宿舍后一身的汗,身上還冒著熱氣。厲豪杰見了,忍不住調侃他道:“幾成熟了???”
木恪懶得搭理他,這貨就是個話嘮,一旦被他纏上就沒完沒了了。厲豪杰見木恪不說話也不以為意,自己賤兮兮的自己也知道,不搭理就不搭理嘛,取我的快遞去。
木恪被凍了一天,下了班寧愿跑上幾步晚點回來,也不騎車了。于是他就推著自行車又走又跑折騰了半個多鐘頭,終于回到了宿舍。
這會兒冷肯定是不冷了,但是人已經成了個行走的籠屜,貼身的衣物也早就浸濕了,他現在只想脫了衣服好好洗個澡。
熱水出來后沒多久整個洗手間就變得云蒸霧繞,水淋到身上木恪打了個機靈,忍不住舒服地叫了一聲,開始洗澡。
房子外邊,厲豪杰在大門口勾了勾頭,見院內無人,客廳也沒人,于是抱著自己剛取回來的快遞箱子,迅速跑進了屋子。
正當他要進宿舍的時候,一只手從身后拉住他的脖領,用審問的語氣道:“抱的啥呀?做賊似的,你出去偷人都沒這么緊張過。”
厲豪杰先是打了個哆嗦,后來聽出是孫一發的聲音了,惱羞成怒道:“你特媽的要嚇死我???走路咋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孫一發:“少給我扯淡,我就正常走路,你自己不做虧心事,會聽不見我聲音?”
厲豪杰明顯不想跟他糾纏,催促道:“你放開手,抓我后脖領干啥?”
孫一發:“你先說你箱子里是啥,我再決定放不放?!?p> “關你鳥事?”厲豪杰急了。
奈何倆人平時鬧的多了,孫一發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繼續道:“你不說是吧,不說我叫人了?。孔尨蠹乙粔K來看看你買了啥寶貝。”
厲豪杰聽到這話瞬間慫了,趕緊求饒道:“可不敢,你先放開我,趁這會兒沒人,進宿舍里再說?!?p> 孫一發也就不再難為他,放開了手。進得屋內,孫一發一臉好奇,厲豪杰一臉便秘。孫一發就看著他,意思很明顯:我都退一步放你進屋了,你就自覺點兒自己開箱吧。
厲豪杰:“能不能不看?”
孫一發:“那我自己動手?”
厲豪杰:“別別,我自己來!”
“那還不快點兒!”孫一發催促。
正當倆人達成一致,正準備開箱時,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好,我找個人?!?p> 倆人齊齊抬頭,然后被齊齊驚艷。同住一個屋檐下,這姑娘他倆自然早就見過,就是人家長得也太漂亮了點兒,讓倆人連搭訕的勇氣都沒有。今天她主動來自己宿舍了,莫非?
厲豪杰還在YY,率先反應過來的孫一發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開口問道:“那你找誰呀?”
綦婉:“我也不知道,但就是你們寢室的。”
厲豪杰期望瞬間破滅,得,沒戲。那她會是找誰的呢?趙凱樂還是木恪,想到這兒,厲豪杰接話道:“你找那人戴眼鏡沒?”
“沒有。”綦婉搖頭。
于是厲豪杰和孫一發心中了然,娘的,咋長的好看的都來找那小子?沒天理了呀!
木恪洗完澡剛一出來,就看到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姑娘站在自己宿舍門前,背對著自己。當下也是有些好奇,她來干啥?不過好奇歸好奇,他還是慢慢走到了宿舍門口。
輔一出現在宿舍門口,厲豪杰和孫一發就向木恪看過來,察覺到他倆視線的變化,綦婉也轉過身,正好和木恪四目相對:“我找你?!?p> “咋了?”
“有點兒事?!?p> “什么?”
“出去說吧。”綦婉說著轉身先走向了院子。
木恪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手里的東西先放下了,然后用眼神詢問屋子里的倆人。但是倆人不自覺,沒一個搭理他的,木恪正想開口詢問,孫一發搶先道:“別問,問就是嫉妒!”
木恪就果真不再問了,徑直走了出去。
剩下孫一發和厲豪杰倆人的時候,倆人都沒有了繼續拆箱子的興趣。孫一發半癱在厲豪杰的床鋪上,喃喃道:“旱的旱死?!?p> 厲豪杰接:“澇的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