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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四章 野有遺珠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595 2022-03-04 11:53:42

  戴國貞名列淳化三年壬辰科三甲榜尾,得賜進士及第,雖然跟同年比起來差強人意,卻已踏入士大夫行列。

  趙光義一紙詔書將那年科舉推向歷史巔峰:“如工商雜類人內,有奇才異行、卓然不群者,亦許解送。”

  千古第一榜,可謂開天辟地。

  引來道釋之流還俗赴舉,共得諸道貢士一萬七千余人。

  新政頻出。

  始建于隋的科舉制度,第一次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公平。

  糊名。

  即:將試卷上考生姓名、年甲、三代、鄉貫等密封,再從《玉篇》中分別擇字為號代替。

  鎖院。

  即:考官命題、考試、閱卷、評等、放榜,必須在與外界隔絕的狀態下完成,通常在三十五天左右。

  那一年,進士科分五等,一、二、三等賜進士及第,四、五等賜進士出身。

  那一年,孫何以下進士及第共三百零二人,另有五十一人同進士出身。

  那一年,明經、明法等諸科共七百八十四人及第,另有一百八十人同出身。

  孫何、朱臺符、路振、丁謂授將作監丞、大理評事通判諸州,余下進士及諸科授州縣職事。

  趙光義對此卻猝不及防,大批進士及諸科榜上有名者滯留京師待授。

  此后,淳化四年(公元993年)到至道三年(公元997年)的科舉徹底停擺。

  武夫治國怪象從此絕跡于基層,科舉取士步入日益繁盛的上升階段。

  戴國貞心滿意足,放在以往任何一年都坐不穩榜尾,更經不起那五年蹉跎。

  現在卻憂心忡忡。

  窮鄉僻壤的父母官難有作為不說,禮尚往來的開銷往往入不敷出,即將熬過兩任八年任期,卻又殺出一妖童,大半夜的找人喊冤。

  焦守節花花轎子抬人:“放心吧,丁博士哄人很有一套。”

  戴國貞搖頭苦笑:“兩位上官舟車勞頓,還要為地方錯漏費心費力。”

  焦守節打趣道:“真沒知縣逍遙自在,可以把妻兒帶在身邊。”

  戴國貞靦腆一笑:“也就是去年的事,拙荊擔心我在夷陵無人照料。”

  焦守節搭額遠眺,“城無片瓦?”

  這個時代的房屋多以茅草為頂,夷陵也不例外。

  “大堂、后衙輪著漏雨,府衙也好不到哪去。”戴國貞叫苦。

  “本想在夷陵休整幾天。”焦守節怏怏道。

  “峽州是小州,夷陵是下縣,沒法跟京畿、江南比,但比西面的歸州強很多,二位最好在夷陵休整。”戴國貞離任在即,吃出再大的窟窿都不怕。

  “要看丁博士的意思。”焦守節邊走邊調侃,“瞧瞧怎么回事,平時用下巴看人,能和一個童子聊這么久,真是奇了怪。”

  戴國貞再度忐忑。

  他很清楚丁謂為人,才高八斗,恃才傲物。

  連“科舉不公”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當庭討論,若無奇異,怎會如此重視一童子?

  他們一直有書信來往,南人過江,習慣抱團取暖。

  七年蹉跎,大多數南方士子都明白過來了,丁謂當年牢騷實乃有的放矢。

  先不說官場流言“后世子孫無用南士作相”論真假,僅是當朝宰臣嘴邊時常掛著的那句“南方下國不宜多冠士”就讓人寒心徹骨。

  話說回來,江南學子雖然無緣淳化三年壬辰科進士前三,卻又如過江之鯽,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漸漸以右正言、知制誥、判大理寺王欽若和丁謂馬首是瞻……只待風云起。

  東去里許,炊煙裊裊。

  一派田園風光之中,一高一矮兩個背影執手踞石而坐。

  牛臥江邊,犬伴童嬉。

  丁謂同戴國貞見禮時有些激動,頜下長須輕抖。

  戴國貞心情大好:謂之兄真是重情重義,這些年的禮尚往來沒白費……

  劉緯待三人互動之后,才畢恭畢敬的朝戴國貞深揖禮拜。

  丁謂沒給劉緯蠱惑人心的機會,抱著劉嬌同戴國貞互訴離情,步入遞鋪時,沒頭沒腦的問了焦守節一句:“秉直(焦守節字)見過狐貍精?”

  “呸!”焦守節啐道,“我可沒博士那股子白嫖的才氣。”

  丁謂微笑不語,稍做洗漱,領著儀仗入城,把劉緯、劉嬌留在遞鋪臥房休息。

  縣城占地四畝,迎來送往的禮數雖然周到,卻難掩寒酸,托剛剛秋收的福,酒肉管夠。

  宴畢,焦守節拉著知州閑聊,丁謂攜戴國貞前往夷陵發解試試場察看,也是劉緯嘴里的府學前身。

  北宋初期,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府學、縣學。

  直到龍圖閣待制孫奭知兗州,以文宣王廟為基礎建立學舍。

  再后來,孫奭回京掌管國子監,擔心兗州學舍荒廢,上疏請派教授、并給學田,從而成就第一家官辦學校。

  但這些……是二十年之后的事。

  如今的峽州四縣文道不昌,十來間房屋、一座大殿組成的破廟,便是發解試試場。

  “呵呵……狐貍出沒的好地方。”丁謂忍不住笑出聲。

  四面透風,雜草叢生,似有鬼影幢幢。

  “謂之兄見笑。”戴國貞面紅耳赤。

  “不到四百戶的下縣,有座破廟供學子棲身,已經不錯了。”丁謂興致勃勃的道,“沒記錯的話,開國以來,夷陵從無學子登科?”

  “一江之隔,差距何其之大。”戴國貞搖頭輕嘆。

  “天荒?我丁謂就來破他一破。”丁謂意氣風發。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不容易,真不容易。”戴國貞想了想問,“野有遺賢?”

  丁謂點點頭:“早上見過,北磨村原里正孤子。”

  “啊……”戴國貞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勸道,“謂之兄慎重,那孩子只有六歲,胡來不得。”

  丁謂不以為然的擺擺手:“怎么著也是三年以后的事。”

  戴國貞恍然大悟:“謂之兄想保舉他應童子試?”

  “不錯!”丁謂昂首挺胸,“三年孝除,十歲未滿,穩壓邵煥一頭。”

  戴國貞還是搖頭:“太倉促了。”

  丁謂鄭重其事道:“他有三年時間證明自己,若野有遺賢,你我視而不見,怎對得起官家求賢若渴之心?怎對得起十年寒窗?”

  另一邊,屋外腳步急促。

  劉緯緊了緊懷里熟睡的劉嬌,壓著嗓子問:“誰?”

  屋外那人喜出望外:“緯哥兒醒了?”

  劉緯輕聲道:“門沒栓,請李翁進來說話。”

  水遞鋪壯丁本就是附近鄉民服役,窮的叮當響,時不時的還要仰仗周邊供給,丁謂前腳一走,立刻有人去北磨村報信。

  李姓耆長一聽是管著全國田地的大官,硬是跑了好幾里路,匆匆趕來卻是連門都不敢敲,更別說進了,畏畏縮縮道:“緯哥兒出來說話。”

  劉緯便在屋檐下把晨間經歷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而后信誓旦:“李翁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丁大官人想擇一良善婦人照顧我和妹妹。”

  李姓耆長又驚又喜:“緯哥兒有什么章程?”

  劉緯道:“捐田助學,我和嬌嬌住進縣城學舍,要等丁大官人運作。”

  李姓耆長不再患得患失,厚著臉皮等在水遞鋪,想要見丁謂一面。

  人是等到了,來的卻是丁謂親隨。

  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在啟程之前讓劉緯心想事成,還問劉緯要不要做場法事。

  劉緯婉拒,趕在入夜前回家守靈。

  又多出些致祭的人,二十二戶老少全到,周邊佃戶也趕了過來,不再懷有客大欺主之心。

  劉緯緊繃的神經總算有了幾許懈怠,在眾人迥異的目光中,執意重復曾經習以為常、如今可觸不可及的瑣碎。

  清理牛欄,打掃豬圈。

  堆肥,換水,喂食一氣呵成。

  不知悲為何物的雞鴨撲騰著翅膀爭搶,黃狗靜靜的在兄妹周圍搖尾乞憐。

  家似乎又活了過來,歡聲笑語卻已杳無蹤影。

  隔壁婦人送來熱氣騰騰的魚、臘肉、蛋羹、米粥,還在靈堂上添了幾份干果點心。

  李姓耆長隨即招呼鄉鄰離開,留下兒、媳照料兄妹倆。

  劉緯千恩萬謝的禮送眾人,哄著劉嬌吃了半條魚,又挑出魚頭、魚骨拌糠餅喂狗,自己未沾半點葷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若應童子試,須守孝三年。

  反之,會連累舉主。

  他若想和妹妹健健康康、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只有科舉這條路可走。

  不是他生性多疑,也非杞人憂天,而是人性經不起揣摩,更經不起考驗。

  此時,趙宋建國不到四十年,同一時期納荊湖入版圖。

  俗稱荊蠻,處處百廢待興。

  唐末、五代露于野的白骨尚未斂盡,巴蜀流民又蜂擁而至。

  乞活而已,哪有禮義廉恥可講。

  攔路哄搶,殺人越貨,入室劫掠,數不勝數。

  即便這樣,劉遷過世之后,孫氏勉強撐過秋收,便冒著生命危險辭退所有佃戶,寧可田地荒廢。

  曾為流民,能從尸山血海中逃出來,自然不缺決斷。

  劉緯清楚記得,父親過世后,母親夜夜抱著兄妹倆痛哭。

  無根無腳,無依無靠,有丁未成、且弱,又擔里正之役,地方很可能逼孫氏改嫁,居心叵測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孫氏本想賣盡家財,帶著雙小兒女回歸故里,至少可以長大成人,再不濟也能落葉歸根。

  老天又一次不遂人愿……

  “咿呀,咿呀。”

  縫隙里的月光中,劉嬌正緊咬劉緯衣角,一邊熟睡,一邊津津有味的品咂,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山珍美味。

  頭一回當爹。

  不對……是兄長。

  那輩子求不得,這輩子舍不得。

  劉緯疲累盡去,心中危墻不在,誓要一窺天地寬廣。

  次日,入蜀使團休整。

  丁謂攜戴國貞巡視秋收,親隨趁機把劉緯家世、口碑吃了個通透,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于是,丁謂路過北磨村時登門致祭,手書碑銘兩幅。

  雖只寥寥數十字,劉緯卻低下稚嫩頭顱,大禮回拜。

  這些都是人情,窮盡一生都不一定能還完。

  峽州知州、焦守節、戴國貞均是一頭霧水,值得嗎?

  翌日,地方官員為丁謂、焦守節踐行。

  劉緯帶著劉嬌早早趕到,還是那頭水牛,還是那兩只黃狗。

  童子不入席,何況披麻戴孝。

  劉緯遠遠候著,一動不動,發梢、眉尖滿是晨間霧水。

  雙目如星,熠熠生輝。

  苦不孤單,悲不喪氣。

  眾人不以為奇。

  丁謂所施之恩,對于世代白身之家來說,如同再造,怎么恭敬都不為過。

  丁謂執杯留詞,戴國貞揮筆回贈。

  然后,互相吹捧。

  劉緯上前作揖:“借官人妙筆。”

  丁謂兩眼發光。

  戴國貞微笑點頭:“小郎君請。”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夷陵東。

  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座船西去里許,丁謂的笑聲仍在江面回蕩。

  這是讀書人的時代,也只能是讀書人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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