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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二十九章 祥瑞橫行(二十一)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091 2022-04-11 13:07:40

  石家向來不在乎聲名,想當初石守信要靠自污才能全身而退。

  但在這時,石保興還是覺得難為情,山野俚曲難登大雅之堂,那是下九流才干的事……

  可劉緯身為國朝祥瑞親自下場娛親,他石保興身為當事人,怎有臉拒絕?跟唱是禮節(jié),但那腔調(diào)……

  石康孫三兄弟想笑不敢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石保興不太連貫的輕唱數(shù)遍,漸漸流暢,字里行間愈加契合心境,有種爾等都是刁民、就老子獨醒的感覺,不再那么抗拒……憑什么曹操詠得?老子詠不得?

  石康孫三兄弟跟著胡鬧,還無師自通的就著杯牒跟隨旋律敲打,并在劉緯引領下,漸漸以“啦啦啦”伴唱。

  書房遂成樂坊,好不熱鬧。

  “兄長把心境調(diào)整過來會更有氣勢。”劉緯告辭時說。

  “怎么調(diào)整?”石保興再三挽留不成,親自送出坊門。

  “赤行于鬧市,無懼世俗眼光。”劉緯道。

  “那就是不要臉唄。”石保興哭笑不得。

  “兄長比哥哥唱的好聽。”劉嬌爬在崔蘭珠肩頭用力的揮了揮小拳頭,“繼續(xù)努力哦。”

  “好……”石保興開懷大笑,沖石康孫三兄弟喝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請姑姑上車?”

  石康孫三兄弟又成苦瓜臉,含糊不清的送別“小姑姑”。

  牛車漸行漸遠,后面多出兩輛滿載絲絹布帛的馬車。

  劉緯沒有推辭,不然……石家會認為他得授出身之后有意疏離。

  石保興玩興仍然不減,拎著三子重回書房,更加歇斯底里的嘶吼著,數(shù)十年郁悶,一泄而空。

  一時之間,鬼哭神嚎,雞犬不寧。

  石家上下,面面相覷,這可是家主,誰勸?

  胡氏等了小半個時辰,見石保興嗓音已近沙啞、仍無休息打算,便去書房阻止父子四人繼續(xù)胡鬧。

  越近,越得歌聲空靈。

  粗狂,不羈。

  初,平淡。

  再,不甘。

  后,超脫。

  如繭化蝶。

  胡氏楞在當場,忽然憶起新婚時,石保興意氣飛揚、躊躇滿志,如今卻已是滿頭花白、疾病纏身。曾幾何時,家族重擔、長幼之爭、兒女前程壓得他喘不過氣,直至此刻方卸下,一心為己而歌。

  胡氏任由淚水滑落,心中涌起柔情萬千:若能日日如此,何必奢求那王侯將相?

  石康孫三兄弟小心翼翼的退出書房,剩一對老夫老妻共白頭。

  又兩日,劉緯先后前往丁謂宅、王贄宅、裴濟宅拜訪,并讓林憲杰備了兩份厚禮送予張承志、萬德隆。連續(xù)三天應酬到深夜才回戴宅,世界越來越真實,處處都是人情往來。

  寄人籬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況且戴宅只有一進,劉緯兄妹和素娘再入住,顯得格外擁擠。

  戴朝宗倒是一點也不介意,他經(jīng)常因戴國貞和妾室同房而苦惱,就隔著一層木板,仿佛身臨其境,還不敢找王氏吐苦水。

  劉緯入住后就不一樣了,戴國貞夜夜坐懷不亂,有時還會隔墻指導兩子為人處世。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長久之計,別說一個月,十天都受不了。

  戴國貞早就借差事便利,挑了十來處有出售意向的宅子,均在內(nèi)城邊緣,與劉緯初衷背離。無關好壞、遠近,總體來說,東京內(nèi)城宅院四周顯貴、中間金貴。

  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性和趙宋初期君臣憂患意識,不可能允許一宅五六戶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在城門、城墻處,不利于管理、封堵。

  內(nèi)城城門之內(nèi),往往是宰執(zhí)、諸部尚書等重臣賜宅地。呂蒙正賜宅就在城東麗景門內(nèi),李沆賜宅在城北景龍門內(nèi),欲娶柴氏的前宰相張齊賢賜宅則位于城西宜秋門。

  一墻之隔的城門外,都是些當朝勛貴或是駙馬都尉等國戚,殿前都指揮使高瓊賜宅位于麗景門外,駙馬都尉石保吉賜宅位于宜秋門外,駙馬都尉王承衍賜宅位于景龍門外。

  一內(nèi)一外俱是守門人,恰恰是一文一武相輔相成。

  邊緣宅邸普遍要大一些,以顯貴為重,而非實用。往往具有較強觀賞價值,與中下層官員無緣,夾在中間,整日彎腰作揖、唱喏避讓也不是個事。

  內(nèi)城西北諸坊則是不能觸碰的禁區(qū),大部分是軍營,被譽為趙匡胤、趙光義龍興之地,雖說也有小幾百戶居民,但凡入住其中的官員都沒好下場。

  眼界不同,所見自然不同。

  宋太初和石保興勸劉緯買在南御街、東西左右,人口密集,很少遇見犯忌諱的事,戴宅也位于這片區(qū)域。

  盡管心中已有決定,劉緯還是在兩個便宜侄兒的簇擁下,耐著性子把戴國貞推薦的宅子看完。雖然宜居,煩惱事也多,沒有底蘊,很難長遠。

  這時,戴朝宗扭扭捏捏的表示早就看好一棟后有罩房的兩進宅,劉緯一定能看上。

  這話劉緯相信,兩人相處一年多,彼此喜好都很清楚。

  兩進宅位于嘉善坊、汴河邊,座南朝北,正門朝坊道,后門罩房十五尺外就是汴河,十五尺(五米)既是汴河堤面寬度,也是阻止官民侵街的紅線所在。

  內(nèi)城河道有二,汴河是漕運動脈,年運米麥雜糧六百萬石,軍民生計均賴于此。金水河現(xiàn)如今并未擴展,僅僅只是保證皇城和軍營飲用水。坊道街巷之中,另有溝渠三十余條,最終流向也是汴河。

  按理說,汴河如此重要,內(nèi)城人口眾多,應該堤高且寬才對,實際上卻恰恰相反,否則何懼侵占?

  并非官民不重視,而是沒那個必要。此時的汴河東京段治理有方,河底鋪有石板、石人,便于年年清淤,還將標準水位定在六尺,警戒水位定在七尺五寸,靠上下游巨石水門調(diào)節(jié)。

  每當水位超過警戒數(shù)值,禁軍便會上堤駐防,再危險點,就會在上下游泄洪。

  東京城很少因上下游暴漲發(fā)生水災,均是連綿大雨來不及排出所釀。御街西面的浚儀縣地勢又低于東面開封縣,總是先一步受災。

  這種情況,堤越高越危險,若是堤潰,洪水受城墻所滯,一時半會排不盡,泡上一兩天什么都沒了。

  因此,汴堤在內(nèi)城存在感很低,大致與南北御街持平,這就給侵街創(chuàng)造了便利。

  戴朝宗看中的兩進宅之所以多出一排罩房,也是侵街產(chǎn)物,左右榆柳成排,看上去已有些年頭,開封府似乎已確認其合法性。

  一行人繞了小半圈,才把宅子外面看了個七七八八,門頭戶牌已然拆去,無法窺得主人姓名,

  劉緯見前后宅門緊鎖,里面又無聲響,遂問:“這是犯官宅?”

  “是不是很合心意?”戴朝宗沾沾自喜,“聽說主家流放三千里,我爹嫌我瞎操心,沒敢多問。”

  “誰家的?”劉緯問石康孫。

  “小門小戶的,我也不知道,這地段怎么會沒人住?租出去也比閑著好。”石康孫若有所思。

  “什么時候的事?”劉緯又問。

  “中秋之前吧?”戴朝宗想了想又道,“前幾天,我特意繞過來打聽了一下,一直沒賣。”

  “難道是兇宅?”劉緯自言自語。

  “哥哥,什么是兇宅?”劉嬌半掛在劉緯身上。

  “死過很多人。”石貽孫沖劉嬌做了個鬼臉。

  “誰說是兇宅?”隔壁宅子的后門突然開了,一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喝道,“幾位小郎君莫要浪費時間,這宅子我家老爺已經(jīng)買了。”

  “難怪朝宗哥哥說貽孫是壞蛋,就會嚇唬小孩子。”劉嬌的眼淚又縮了回去。

  “好你個戴朝宗,人前花言巧語,人后壞我名聲。”石貽孫氣結(jié)。

  劉緯任由戴朝宗等人玩鬧,也沒心情搭理那管事,沿汴堤西行數(shù)十步,讓林憲杰去附近巡鋪打聽牙家所在。

  宋制,房屋田地買賣必須由莊宅牙人撮合、驗證,并監(jiān)督雙方立契納稅。

  “真看中這兒了?你家上上下下也是十幾口人,住著有點擠。”石康孫向西遠眺,“我家那座兩進老宅就在州橋過去一點,淳化二年六月,汴水決浚儀,塌去半邊,又把后院翻修一遍,你沒進京前,我爹就讓族人把房子騰出來了。”

  “借住、借錢有什么區(qū)別?為了那件緋袍,我把滿朝文武都得罪了個遍,還怕將來沒人為難?”劉緯笑道。

  “那可不一定,裴家對你可是感恩戴德,景氏日前得郡夫人誥命,那是宰執(zhí)妻母才有的待遇。”石康孫不以為然。

  “以后呢?”劉緯問。

  石康孫突然沒了抬杠的心思,裴濟本是武臣,卻讓諸子從文。裴濟沒于靈武之后,諸子文不成武不就,境地非常尷尬。士大夫階層把裴家當作武臣勛貴,武臣勛貴想要抬舉一下裴家,卻又無處著手,因為政事堂、審官院、吏部流內(nèi)銓和樞密院、三班院是兩套完全不同的文武體系。

  不一會兒,林憲杰領著一人打坊間西邊繞了回來。

  三十幾許的牙人臉色不太好看,除了驚訝劉緯、石康孫的年幼外,另有幾絲異樣忐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一揖,并將牙牌遞給石康孫,既是證明自己,也是要石康孫拿出戶貼證明身份。

  宋制,牙人必須承擔連帶責任,當買賣雙方有人作假或是失信,又無力承擔后果時,由牙人彌補受害方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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