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寒暄過后。當著毛擰的面，宋學明拿出紙筆，開始寫歌譜。

　　毛擰偷偷觀察宋學明。他知道眼前的年輕人是公司顧問，而且這個顧問看起來權力還不小。自己的轉簽，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這么年輕就成了大權在握的公司顧問，背后的原因無非兩種。其一是總公司大股東的關系戶；其二確實有真才實學。

　　毛擰的判斷，傾向于第一種。

　　因為他聽說這位年輕人還是位在校學生，所學的專業是稅務，跟音樂一點也不搭界。一個稅務專業的中專生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地寫歌，是不是在裝大尾巴狼？

　　想到這里，毛擰忍不住想笑。

　　這時，宋學明已經將歌譜寫完了，前奏什么的也都弄好了。

　　他把歌紙向毛擰一遞說：“給你的。這首歌只有你能唱出它的神韻。”

　　毛擰接過來一看：《濤聲依舊》。

　　嗯，歌名有點意思。比較洋氣。

　　正要再看，宋學明站起來說：“我先回學校了。你把歌譜復印一份給葉經理，讓她傳一份到總公司，告訴樂董事長我寫了這么一首歌。”

　　毛擰連忙答應：“好的。”

　　宋學明坐公交回到學校。

　　剛進校門，傳達室的老師傅對他說：“幾分鐘前從宜塢過來一個電話。我讓他晚上六點鐘再打過來。到時候你來接電話。”

　　宋學明想：這一定是湯麗秋打的。商鋪可能漲了不少。她有賣的打算了。

　　便說：“好，謝謝老伯！”

　　時令已經是冬季。婺城的天氣，比甌城要冷一些。財校草坪的草據說是進口的，比較耐寒，這時也干枯了。籃球場上的人比前一段時間要少得多。只有金凱這幾個鐵桿球迷，還守著一方水泥地，吭哧吭哧地來回跑。

　　寢室門外，張明亮依然拿著笛子在吹。經過幾個月的練習，那首《老鷹之歌》他已經吹得相當不錯了。

　　不出意料的話，朱偉民還是在圖書館里。只不過他手里拿著的書從《會計原理》變成了《財務管理》。

　　財校學生的生活就是這么枯燥，并不像某些小說里寫得那樣豐富多彩。

　　看到宋學明回來，張明亮停止了吹奏，問：“又去那家音樂制作公司了嗎？這一次寫了什么歌給他們？”

　　對宋學明的事，張明亮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會寫曲子，還通過寫曲子掙了不少錢。他心里也羨慕，但這是人家的天賦與能力，羨慕也沒用，很快他就心理平衡了。

　　“寫了首《濤聲依舊》，過段時間你就可以從學校廣播聽到這首歌了。”

　　張明亮心里一抽，妒忌地想：“這小子又掙大錢了。”

　　再拿起笛子，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靜下心吹奏了。只得回轉寢室，望著窗外的農田發呆。

　　妒忌是一個人的本性。要讓這些同寢室的同學平靜地接受宋學明比自己強的現實，不去嫉妒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宋學明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幾天他正在物色附近的房子，打算下學期住到外面去。住在外面有許多方便，比如可以在屋子里裝一門電話，那么以后接電話就不需要寢室傳達室兩頭跑了。不方便的地方也有，比如吃飯。這方面宋學明打算讓醒春居燒好了送過來，到時候多給點錢就可以了。

　　在寢室呆了一會，宋學明覺得有些無趣，便對張明亮說：“我去一下師大。”

　　張明亮說：“好。”

　　去師大干什么？宋學明并沒有想好。

　　但走完了財校的那條坡，再走上師大那條坡時，他心中漸漸有了主意：他要找湯小敏把事情說清楚，讓一切變得簡單些。

　　這幾個月，他約湯小敏看過電影，逛過夜市，去市區吃過飯。本來發展得挺好的，卻碰上林鴿不時來搗亂。

　　這小妞好像有特異功能似的，能預判出宋學明會在哪里出現，然后就會在恰當的時候現身，和宋學明說幾句話，笑一笑，甚至拉一拉手，惹得湯小敏滿腹狐疑，兩個人的關系就又冷了下來。

　　宋學明曾一臉嚴肅地和她說過：“我喜歡的人是湯小敏。”

　　那小妞卻嘻嘻哈哈的：“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難道你以為我喜歡你嗎？別自作多情了！我就是覺得好玩。怎么，你玩不起嗎？”

　　說這番話時，林鴿的眼睛里隱隱有淚光閃動，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硬氣。宋學明心軟了。只能由她去。

　　到了師大女生宿舍2號樓，宿管阿姨熟練地說：“我去把湯小敏叫下來。”

　　宋學明說：“謝謝。”

　　不一會湯小敏下來，宋學明就往外走。

　　兩個人已經有一些默契了。

　　師大的綠化比財校要好得多。路兩旁都是枝干繁茂的大樹。就算是冬天，也有不掉葉子的樹，替師大的學子們撐起一片濃蔭。

　　兩個人走在林蔭道上，默默無言。

　　樹間有小鳥嘰喳。因為是冬天，那聲音聽上去也蕭索了幾分。

　　宋學明停住腳步。這一段路比較偏，見不到幾個行人。

　　湯小敏也停住了。

　　宋學明看著她的眼睛，說：“小敏，有一句話我放在心里很久了，你要不要聽？”

　　湯小敏只覺得宋學明眼睛里有一口漩渦，一下子就把自己整個人吸了進去。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啊。湯小敏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睛里可以包含那么多內容。有愛慕，有愧疚，有忐忑，有忍讓，有包容......

　　自從這雙眼睛第一次看她，她就已經淪陷了。

　　之所以到現在還保持著未被攻破的假象，是因為湯亦明說的那些話。

　　湯亦明說宋學明很有錢，家里辦著大企業，父親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他自己也才華橫溢，一首歌隨便一賣就是兩萬塊錢。宜塢姑媽還替他保管著小商品市場的9個商鋪。

　　如此種種，說得湯小敏一點信心也沒有。

　　如果宋學明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那倒好辦了，她會像飛蛾撲火一樣撲過去，也不怕他將來會變心。

　　但是現在，條件那么好的一個宋學明，讓人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對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