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順常常讓喜娃喊他爹,那時喜娃叛逆且又倔犟,他越讓喜娃喊,喜娃就偏不喊。喜娃說:“有爹咋沒娘。”來順聽后就不再說話了。那一段時間喜娃就叫他來順,他聽后也不生氣,來順讀過幾年書,要是換了其他莊稼漢子喜娃也許早就被揍的鼻青臉腫了。喜娃也常常在大路喊他的名字,人們聽到后就說:“這小子跟他爹真沒錯種。”
喜娃從出生就沒見過他娘。他第一次聽到有關他生母的消息,還是他和賴狗打架得知的。那是在阿秋家的門前,他坐在觀楊樹下發呆,突然間他聽到一陣哭喊聲,他回頭一看只見賴狗將阿秋按在地上,他當時起來后一腳就將賴狗踢到在地,賴狗爬了起來,三下兩下又將喜娃按在地上;賴狗比喜娃大兩歲,長的黑壯黑壯的,喜娃不是他的對手。
阿秋則在一旁大聲的哭道:“別打俺哥,別打俺哥。”素梅聽到后就從屋里跑了出來,將賴狗和喜娃拉了起來。
賴狗罵道:“瘸子生了傻子。”喜娃一聽便又想上去和他較量,素梅將喜娃緊緊拉住,他也回罵道。
賴狗說:“俺娘說你娘是個瘸子村里人都知道,你娘生下你就死了,你是個傻子。”
喜娃聽他這么一說只感覺腦子炸裂了一般渾渾沉沉的。
素梅向賴狗呵斥道:“天天聽你娘瞎編排,俺就沒聽說過。”又向喜娃說道:“別聽他瞎說,沒有這事。”
來順以前常跟喜娃講他的生母是個大家閨秀,會做女紅,還燒得一手好菜;他還說后來因為家里窮,她被外祖父接回娘家了,從此就再也沒回來過。
喜娃回到家中便直接躺在了炕上。來順看到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便說:“又和誰打架了,看你這熊樣子又打輸了吧。”
“他們說俺娘是個傻子,生下俺就死了,不是大家閨秀。”喜娃望著屋里的橫梁說道。
來順先是愣了一下說:“誰說的。”接著便又平靜的說道:“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窮,她無論咋樣始終都是你娘,你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喜娃以前恨他娘,他想為啥生下他便回娘家了,不管他的死活了。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有這個念頭了。
傍晚,來順從食堂里給喜娃打了一碗稀飯,兩個饅頭放在桌上說道:后天把行李收拾下,跟俺去大鵝壩。”之后便推開門坐在門外的石凳上;他在哪里坐了一宿。
修壩隊出行的那一天下著蒙蒙的細雨。道路雖未完全泥濘卻也松軟了不少,人們一腳踩下去總能帶起滿底的黃泥。
隊長已早早地站在社口,女人們在一旁聊著家常,幾個少年撿起地上的泥土互相投擲追逐。
哎呦,這是誰家的不長眼的!”眾人順著聲音看去,只見陳大嬸滿頭稀散的黃泥,不由地都暗地里發笑。
“這群小兔崽子,等俺找著了是誰干的,看老娘不爬了他的皮!”陳大嬸提高噪音喊道。
“一群不懂事的娃崽子,您老一把年紀跟他們叫什么勁,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趕往您老身上扔啊”賴狗娘在人群中說到。
“呦,俺又沒說是你家賴狗干的,你這一說到顯得俺不講理了,再說你這擦脂抹粉的整的干干凈凈,真不知道這泥土的騷啊!”說著陳大嬸抓起頭上的泥土朝一旁張半仙腳上扔了去。嚇的張半仙趕忙向人群里縮了縮,像被正在審訊的犯人抓住了把柄一樣惶恐不安地站著:張半仙本名張本善,據他自己說,他祖上曾是宣統年間的秀才,所以論到他自己肚里的墨水,也算得上半個秀才,可他不喜歡別人叫他秀才,他更喜歡人們叫他“半仙”這一稱號;半仙者,張本善也:他常常與人閑聊時會突然自報名號冒出這么一句,日子久了人們便也都習慣了他這與眾不同的說話方式。
張半仙是個能人:在我們中華歷史的長河里凡稱的上別號的,都有著特殊的本領,如:兵圣——孫武;詩仙——李白;抑或,及時雨——宋江;黑旋風——李逵。故,半仙——張本善,說的就是我們這位略通奇門八卦又兼救死扶傷行醫濟世的傳奇人物了。
賴狗娘剛剛被陳大嬸一陳數落臉漲此時臉漲的通紅通紅,她剛想反駁只聽隊長在人群里喊道:
“大家都安靜點,聽我講兩句啊!”說著隊長又往石堆上站了站,“這次修固大鵝壩俺們二隊是整個西林河公社動員人數最多的,這說明啥?說明啥?說明俺們隊思想覺悟高,當然了可能我在整體動員方面也出了點力,但是主要還是俺們隊這個接受這個……這個馬……馬列主義思想方面比其他大隊要高。”
“俺們隊這家家戶戶原本人就多。”劉二在人群里嘀咕著。女士們一聽都哧地笑出了聲。
“有啥好笑的,這是光榮的事。”隊長望著人群講道。
“劉二講俺們隊爺們多”人群里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隊長皺著眉頭望向了劉二喊道:“你小子凈是這扯嘴耍皮的事,你家這老老少少的也不少,咋沒看你出個頭報名修壩。”
“俺主要想給隊里做供獻,這男人們都走光了,這村里的重活苦活不得俺出頭。”劉二辯道。
“好!好!大家伙都聽到了啊!以后這村里的重活都交給他劉二了。俺回頭干活時要再看你往那女人堆里鉆,看俺不用鋤頭刮爛你的嘴!”劉二一看隊長較了真,一溜煙的跑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隊長說完便走向人群中排列整齊的修壩隊,并揮手示意一旁的鑼鼓隊。頓時一派歡慶的鑼鼓聲,歡笑聲便充滿了這本就不大的西林河公社。
全和用手拍了拍來順說道:“來順,俺從來沒這么威風過。俺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聚在一起時還是俺小時候俺爹死時。”
——“俺爹活著時常對俺說,人活著要爭口氣,俺今天也算是為俺老王家掙了半口氣了”說著用手理了理胸口的大紅花。
來順聽他這么一說笑著說道:“對!對!你老王家這幾百年總算冒了你這股青煙了,改明你得辦它個三天三夜的酒席。”
全和撇了撇嘴說道:“俺剛來點情緒就被你小子給澆了。”
……
“大家都站好了,現在我宣布西林河公社修堤二大隊全體隊員出發!”李隊長大聲喊道。
此刻轟鳴的鑼鼓聲又響了起來,修壩隊一行人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大鵝壩走去。
隊伍中有人用雄渾的嗓音大聲唱到:“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有句話兒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馬多來解憂愁……”
頓時整個西林河的上空飄蕩著農家漢子們雄渾嘹亮的歌聲,喜娃也跟著跟著歌聲唱道:“這一走不知多少個時候,盼你也要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