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局韓局!蘇娜那邊兒終于找到線索了!”刑偵科的蔣明軒抱著厚厚一沓子紙沖到韓樹面前,險(xiǎn)些撲了個趔趄。
韓樹心疼蔣明軒手里的資料,抬手扶了他一把。這小子是他爹蔣中一腆著一張老臉托關(guān)系硬塞進(jìn)局里的。他雖然腦子不怎么好用,但勝在聽話,不會像趙銘城似的遇到啥事兒都得問個清楚才行,時(shí)不時(shí)還想撲騰幾下,教他們這些個老人做事。
“您慢著點(diǎn)兒,在樓道里摔報(bào)廢了我可不能給你批工傷。”韓樹拿起最上面的化驗(yàn)單,剛瞥了一眼,他那雙沒精打采的眼睛就瞪了個渾圓,“怎么回事兒?你把刑偵科做取證那幾個人給我叫來!”
“哎……哎,我這就去這就去。”蔣明軒把那一沓子資料放在了韓樹的桌上,輕手輕腳地把自己挪出了辦公室。
韓樹盯著那張化驗(yàn)單,嘴角慢慢上揚(yáng),然后突然發(fā)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他娘的秦小小,你算計(jì)來算計(jì)去把自己套進(jìn)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經(jīng)過辦公室的同事紛紛側(cè)目。
“韓局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難不成是失戀了?”
“瞎說呢你,咱們韓局可一直是光棍兒呢……”
“唉,走吧走吧,你手頭的卷宗下午記得還回檔案室,我得回去整理一下……”
——審訊室——
“姓名”
“蘇娜。”
“性別”
“你瞎嗎?”
“小姑娘,最好注意一下你的措辭。”
韓樹一反之前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灏逭刈谀抢铮K娜看著韓樹這副模樣就覺得心慌,她不敢再看韓樹的眼睛。
蘇娜咽了口口水,低下頭盯著自己剛買下來的新鞋。
“你有什么想問的,問唄,那么看我干啥……”
“蘇娜小姐,你知不知道罪犯和犯罪嫌疑人的區(qū)別?”
蘇娜搖搖頭。
“我沒上過幾年學(xué),這么專業(yè)的東西,我可聽不懂。”
“那我來告訴你。沒有這張照片的時(shí)候,你是嫌疑人,而有了這張照片,你就是等待法庭審判的罪犯!”
韓樹起身,將一張照片拍在蘇娜面前的桌子上,一個破舊的鍋?zhàn)屘K娜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也辛苦蘇娜一雙鳳眼能瞪得這么圓。
“不……你們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蘇娜拼命地晃起了椅子,幾乎要撲到桌子上去。
照片被韓樹收了起來,他點(diǎn)燃了一根煙,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韓樹在等,他在等蘇娜結(jié)束她的顫抖。
香煙慢慢地燃燒著,積重的煙灰掉落在地,沒有揚(yáng)起一絲痕跡。一旁做筆錄的趙銘城頗有些不耐煩地轉(zhuǎn)起了手中的簽字筆,韓樹按住趙銘城的右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終于,蘇娜深吸一口氣。
“準(zhǔn)備自己說,還是聽我說?”
“…我自己交代的話,是不是還能從寬處理?”
韓樹吐出一個煙圈,審訊室里已經(jīng)滿是二手煙嗆人的味道,橘黃色的燈光自頂上打了下來,蘇娜的影子被照在地面上,只有小小的一團(tuán)黑影。
“能。”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蘇娜聽到韓樹的回答。
“我爸我媽逼著我嫁人,我不想。”蘇娜揪著自己的衣角,思忖了片刻才開始自己的敘述。
“他們倆根本沒有時(shí)間照顧蘇成,天天就知道編筐編簍,那能賣幾個錢?……可是后來,我寧可他們?nèi)ゾ幠切┩嬉鈨海膊灰阎饕獯虻轿业念^上。”
“我十七歲那年,剛剛從中專畢業(yè)。那時(shí)候蘇成才七歲,他們發(fā)現(xiàn)鄰居家的女孩兒嫁了個好人家,給他們家一大筆聘禮不說,還把他們家那漏雨的平房翻修成了一間寬敞的瓦房。打那之后,我媽每次看著那房子都會指著它跟我說,娃兒啊,咱們家能不能住這里就指望你了。后來,我去城里找工作,差一點(diǎn)兒就被人欺負(fù)了,我爸媽卻說,蒼蠅不叮無縫蛋,你肯定是穿的露了才會遇到這種事情,連忙叫我回家,別在外面丟他們的人……”
蘇娜的眼里一下子燃起了怒火,她帶著手銬的手重重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塑料水杯都跟著顫了三顫。
“連打工那家店的老板都知道給我塞個五百塊錢讓我檢查檢查身體,我媽我爸呢,一回家就只知道說我在城里學(xué)壞了,管教不得了。我爸害怕我臟了,嫁不出去,還找來村子里的婆婆幫我看……幫我看……”
蘇娜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她的眼淚順著兩頰滑落,但她仍直視著韓樹。
韓樹坐直了身子,兩手平放在桌面上,上身微微前傾。
“幫我看我的***還在不在。我才十七歲,韓警官。”
蘇娜的情緒慢慢恢復(fù)了平靜,她自嘲地笑了笑。
“他們只在乎我是不是處女,還能不能賣個好價(jià)錢!還能不能給他們換一個大房子回來!我爸從送走村里的婆婆后,隔天告訴我隔壁村有個三十歲的老男人還沒有老婆,算命的說他那年結(jié)婚比較合適。那男人知道我爸媽有意把我嫁出去,送來的雞鴨竄的滿院子都是,我媽數(shù)著鴨子樂開了花。”
“可我小時(shí)候去上學(xué),就看見過那個男人拿著板子打她的婆娘,打得她皮開肉綻的。她哭的嗓子都啞了,也沒人過來看她一眼。我好怕,我怕我也被他打成那樣,我也怕我沒人管,就像他之前那個婆娘一樣被扔在地里就沒人管了。”
蘇娜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別到耳后,韓樹這才發(fā)現(xiàn)她臉頰上有一道從眉尾延伸至發(fā)際線之后的猙獰疤痕。
“雖然我讀書讀的少,但我也知道,女孩兒二十歲之前結(jié)婚是犯法的。我真的很想知道,韓警官,一個十七歲少女險(xiǎn)些被社會人士欺負(fù)了的時(shí)候,一個少女因?yàn)樘踊槎晃椿榉虼虻闷屏讼嗟臅r(shí)候,一個中年婦女被她丈夫打的爬也要爬出去那個家的時(shí)候,你們這些警察,到底在干什么呢?如果你們能回答我這個問題,接下來,我可以告訴你們之后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韓警官,我求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