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主子決定了?”
突兀的聲音從房中傳來,子律低著頭提出疑問。
蘇青雙手負于身后,站在死士身前點點頭,他的目光透過淺色窗紙穿過悠遠時光恍惚又回到了許多年前。
……
年輕的丞相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事事親力親為。
正值北邊大旱,干裂的土地深達一指之長,百姓干裂著唇癱坐在地上,種植的糧食作物早已在高溫下枯黃——那是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天災,受其害的不只大梁,還有邊境小國。
年輕的右相走在界線上努力尋求一絲生機,試圖挖渠引水改善民生。走著走著他發現地上的土地有濕潤的痕跡,還以為附近有水源便順著痕跡一路尋了下去——卻在枯死的大樹旁發現一個背對著他的黑衣男子。
看著枯死樹枝上的斑斑血跡蘇青這才發現那痕跡不是水源。無暇猜測這里為什么會出現一個受傷的男人,是否是本國國民,他小心翻過身體,男人的額頭受傷了,血還在往外流,。
蘇青拿出出行帶的水壺,替他清理了傷口,刺痛驚醒了男人,他瞇著眼睛,神識不清,只是固執喃喃,
“攸安……小棠……攸安……”
那時的右相初入官場,自小錦衣玉食的幸福感與面前人痛苦之色猛烈碰撞,瞬時激起了濃厚的同情心。
隨著水流流過,男子面龐漸漸明朗,蘇青的動作卻愈發遲緩,直至停止。
這是……父親再世嗎?
不自覺握緊手上水壺,蘇青眼底晦暗不明,片刻后,他從胸腔深深呼出一口氣。
救人要緊。
年康就這樣被救了下來。
這話說得卻也不大準確,他只是被暫時延長生命,一周后因為傷勢過重藥石無醫撒手離去了。
一周的時間,讓蘇青多了三個親人又少了一個。
無意識地捻捻手指,蘇青想,年康……也不對……蘇康,若不是他自己命數將盡,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說出那些陳年往事的吧。
只是這些年,沒護住弟妹,如今險些連他們唯一的孩子也沒護住——沉沉閉上眼睛,內疚感涌上心頭,蘇青真希望這次的選擇沒錯。
再次睜開眼睛,蘇青眼底已然清明,轉身走向書桌拿起毫筆開始細細書寫。
……
長公主府。
院子里這個季節該有的花都在這兒了,只是除卻花一點宴會的裝飾都沒有。
今年銀子不夠。
長公主的性子一向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年的錢今年光。
往年長公主府的俸祿都是固定的,一年下來并無甚結余。今年時期特殊,各級俸祿削減,位高者更要以身作則。雖然皇帝已提醒大女兒今年的拜花宴無需大辦,但到底事關皇家顏面,又怎么能清減過度?
頂著高高婦人發髻,長公主看著滿園冬色犯了難,每年的拜花宴可是她的得意之作,她不想因為這莫名的什么災難降了檔次。
彩兒看著長公主發愁樣子,想到宮中那位的話,默默走上前去,
“公主,奴婢倒是有一計。”
長公主隨意暼了一眼自家侍女,心道本公主都不曾想出什么妙計,你一個卑賤侍女能想出什么。于是她靠著花園亭子靠欄懶懶出聲,
“說來與我。”
侍女淺淺勾起唇角,卻是上趕著湊上低聲賣了個關子,
“長公主可考慮過啟牘黑市?那里的交易資金可比普通當鋪豐厚太多了。”
蕭雙皺著眉頭,啟牘黑市,大梁最大的資金流動場所,凡其中物件,賣易買難,奇珍異寶層出不窮,價錢比之普通市場可是翻了好幾番。可謂富人的探寶之地,窮人的轉折之所。
可是,
“父皇明令過朝中官員禁止參與黑市交易,一經查實,罪責極重。你是想害死本公主嗎?!”
彩兒縮了縮頭,連忙應聲,
“公主,彩兒豈敢害公主?”
說罷又頗識時務地雙膝跪地,
“奴婢只是見公主連日為此惆悵甚至推遲了拜花宴,這才苦思冥想出這個笨辦法,奴婢一片赤誠之心!”
長公主冷眼看著腳邊的奴婢,
“你膽子倒是不小!”
聽著主子的話并沒到絕境的地步,彩兒試探著,
“奴婢也只是為了長公主著想,其實公主完全可以不用親自動手,這樣也不會留下把柄了。”
蕭雙抬腳踩著彩兒的肩膀,似是動了心,
“哦?你說?”
感受著肩膀上的壓力,彩兒抖著身子,出口的話都有些顫音,
“奴婢…前幾日出門采購時偶然碰見右相門客…高…高尚康與一人竊竊私語,好像是在為相爺家宴時送什么禮物發愁。奴…奴婢覺得,可以從此人身上入手。”
幾句話說完,跪著的侍女已是大汗淋漓。
腳下微微用力,蕭雙瞇著眼睛嘴里重復著,
“高尚康……高尚康,何解?”
努力鎮靜下來,彩兒接著道,
“那高尚康一心只讀圣賢書,對于寶貝真假哪里辨認得清,待公主尋個由頭賜給他個假物,他定然不會生疑。到時咱們就可以把真寶貝以他的名義拿去黑市交易。”
蕭雙若有所思,
“可是右相府里的人可不是高尚康,到時一樣會被發現。”
彩兒忍著疼痛,
“發現又如何?他們只當高尚康不識貨拿了假的來。那高尚康雖在右相門前火得很,卻終究改變不了他寒門出身的事實,到時只需找人提點提點,順便告訴他那寶物已在黑市流通,這可是大罪!他定然不敢聲張,只能咽下苦頭。若是……若是東窗事發,以妻女威脅,量他也不敢亂說話。”
艱難地說完剩下的話,彩兒終于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一輕,想必那里的皮肉已然印上了腳印,沒個幾天好不了了。
蕭雙彎腰用食指指甲緩緩勾起彩兒的下巴,那指甲被修剪得極為尖銳,她只感覺下巴都快被戳穿了,
“想不到本公主的彩兒……”
說著蕭雙湊到她耳邊,輕輕呼出一口氣,感受到手下人害怕地不住顫抖,她輕聲道,
“還有如此頭腦。”
“都……都是……長……公主教導得好。”
彩兒顫抖地愈發厲害,蕭雙眼中掠過一抹不屑,隨意放開手下的人,拿起手帕擦拭著指甲,
“那是自然。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彩兒似是極為害怕,轉身還軟了一下腿。
無人看見侍女臉上的邪氣橫生,以及勾起嘴角的那一縷笑意。
蕭雙只覺自己的顏面不用被落下,身心舒爽至極。
不過就是寶貝,她府里可多得是。

遠方無我
蕭奕:呀,我找著擁有相同煩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