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蛇行地從隊長腳下逃離，猛地把“劇本”從胸口拉出來，已經顧不得用虛幻的鋼筆了，他直接拿沾血的手指在頁面上潑灑血墨。

　　“這個踢主人公的家伙殺紅了眼，他居然把槍口朝向了自己的隊友，把他們都殺了，最后自己幡然醒悟，不得不飲恨自殺！”

　　背叛他們，殺了他們！

　　寧末澤要借刀殺人！

　　隊長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是“狂暴”基因升級了嗎？他欣喜若狂。他曾獲知，“狂暴”基因升級最快的方法就是使自己處于瘋狂的暴怒中。可他感到不對勁，他控制不住這種暴怒了。

　　他驚訝于這種憤怒，清晰地看見月亮里涌出的血色狂潮朝他撲了過來。

　　兇戾徹底吞掉了他的神智。

　　雨澆在他的背上，化為蒸汽。

　　隊長扭過身體，朝特遣隊走來。他的身體在顫抖，他在壓抑憤怒，在壓抑興奮。

　　“你們過去吧。”隊長說。

　　“我們早看他不爽了，走！”隊員異常高興，他們往寧末澤方向走去。

　　隊長撿起地上的槍，換上新的彈夾。

　　“要我說，狠狠揍他。”

　　“別打死了，觸動‘劇本’就不好了。我們之所以一直沒動他，就是怕觸動‘劇本’。”

　　“知道知道。”

　　特遣隊隊員摩拳擦掌，準備把寧末澤暴揍一頓。他們打算好好虐待他，把他虐待得半死不活了，再把他帶回去。他們被稱為暴怒特遣隊，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很容易被激怒，喜歡報被激怒的仇。

　　“哈哈。”

　　隊員悚然一驚，反應最快的一名隊員扭頭，看見隊長拿槍指著他。

　　砰！

　　他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炸開。

　　有些隊員反應不及時，被槍掃中，有些反應過來，紛紛退走。

　　“隊長！你為什么背叛！”另一名隊員大喊，迅速把槍對準隊長。隊伍出現叛徒，這不是什么稀奇事，可隊長背叛了，這就很傷隊員們的心。這就好比大臣們為了王朝復辟而四處奔走，到最后發現，皇帝居然是革命黨人。

　　太特么荒唐了！

　　電磁槍不斷開火，砰砰砰砰，槍槍準確爆頭，四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隊員頃刻之間就被槍殺了。

　　隊長朝他們猛烈地開槍。

　　隊員躲避著子彈，而隊長身體一晃，迅速沖了過來。

　　在狂暴基因的加持下，隊長一拳擊碎一名隊員的肋骨，跳起來，揮腿，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一膝蓋擊碎對方的頭盔，正好命中太陽穴，把它撞得陷了進去。

　　隊員軟綿綿地倒下去。

　　另一名隊員把槍抵在隊長背上，隊長反手一擰，槍管便扭曲了。隊長往后揮肘，猛地砸在臉上。面骨崩裂，鮮血灌進隊員的大腦。

　　“隊長，清醒過來！”一名隊員舍棄了電磁槍，肌肉暴漲，低喝一聲，像蠻牛一般沖過去。全身的力量都在匯集，他揮出了赫赫一拳。如果被這拳打中，骨頭會立刻炸成粉末。

　　但隊長身形如鯰魚般敏捷，輕輕閃過，抓住對方領口，一膝蓋飛來，直裂胸膛。

　　咔擦。

　　肋骨寸斷，碎裂的骨片插進隊員的心臟里。隊員口中吐出一口血，倒飛出去。

　　隊長抬起槍，砰地一聲，射穿了一名隊員的身體。

　　另一名隊員揮著戰術刀，卻被隊長一掌擊裂頸椎骨。

　　最后一名隊員握著刀，不斷后退。隊長等級本就比他們高，真打起來他們肯定不是隊長的對手。隊員咬著牙，痛心疾首：“隊長，你被‘劇本’控制了，求求你醒來吧。”

　　砰！

　　鮮血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隊員倒了下去。

　　“隊長……”隊員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這一聲仿佛雷電擊中命門，隊長幡然醒悟，不可置信地看著滿地的尸體。慘象歷歷在目，是他殺了隊員，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猛地一抖，電磁槍落地，咚的一聲，打斷了他剛剛恢復過來的理智。

　　極致的暴躁帶來的是極致的軟弱。

　　一股力量驅使著他顫抖地俯身，撿起電磁槍，把槍口對準自己的下巴。

　　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他殺了自己的兄弟。當時迷宮出動幾乎所有特遣隊的時候，他還詫異，為什么對付一個舊日人要這么興師動眾，現在他明白了。

　　“呵呵，‘劇本’……”

　　槍聲被暴雨吞沒。

　　*

　　大雨仍舊在下，閃電偶爾會降落，照亮這一片原野。原野上十二具尸體橫陳，大雨沖刷著，把汩汩流淌的鮮血稀釋沖走。

　　“哈哈，都死了。”寧末澤笑著，踢了那尸體一腳。

　　“愿你們都上天堂，呃，我忘了，現在已經有具體的天堂——神國了，你們上不去了，哈哈。”他邊笑邊抹眼淚。

　　笑了一陣后，他無力地靠樹坐下，掏出“劇本”。

　　“主人公戰勝了前來抓捕他的特遣隊。需要注意的是，神降時代幾乎所有人都對舊日人抱有極大的惡意，所以他不能掉以輕心，以為打贏了一個特遣隊就沒事了。看到這里，他下定決心，要加快腳步前往舊日研究所，因為那里是對抗神國的前沿哨所。”

　　真準，自己還真是這么想的。

　　寧末澤合上書本。

　　他站起身，慢慢地朝遠方走去。

　　大雨鋪天。

　　*

　　舊北京，第三區。

　　白色酒店。

　　紫色的電光割開深黑的夜幕，照亮了這個前來的年輕人。他渾身濕透，頭發濕漉漉地搭下，臉上還殘留有血跡和淤青。

　　前臺的女侍者看得心驚膽戰。他們這里只是一家小旅館，因此有很多地痞流氓前來鬧事。谷物女神不像電子與機械之神那樣集權，效忠于祂的糧食聯合會很少管理教區，這就導致了第三區成為了這座城市第二亂的行政區。

　　“給我一間最便宜的房。我住一晚上。”寧末澤很疲憊。

　　“好的好的。”女侍者的發音很奇怪，但他知道，她講的是舊北京通用的普通話，過了一千年了，發音變了許多，但大致能聽懂。

　　看來自己得模仿他們說話了，不然很容易露陷，他想。

　　“一百谷物幣。”女侍者說。

　　寧末澤摸出他從特遣隊隊員里搜刮來的鈔票。他忽然注意到鈔票上印了小麥和稻谷，一位氣質高雅的少女坐在聯合收割機上，捧著金黃的麥穗。這大概是谷物女神了。

　　每個教區流通的貨幣都不同啊……他的手上還有幾張印著齒輪和電纜的鈔票。

　　真麻煩。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102號房。”女侍者把一張電子卡交給他。

　　“有干衣服嗎？”

　　“有。房間里的衣柜里就是，需要付款。”

　　寧末澤點點頭，踏上樓梯。這是一個比較老舊的酒店，墻皮脫落，還漏水，可以聽見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走進102號房，打開燈，從衣柜里取出衣服換上。

　　他躺到了床上。

　　經歷了剛剛那么刺激的事，他左右睡不著，獨在異鄉為異客，一股孤獨感包裹了他。他索性起身，發現房間里還有一個類似于玻璃的正方形物體，他的手剛剛放上去，玻璃就自動亮了起來。居然是個透明的平板電腦。

　　他百無聊賴，在大雨天網上沖浪。

　　“劇本”很少記錄跟他不相關的信息，最起碼現在是這樣，并不全面，他只好上網了解。他先查詢了一下神降時代的歷史。

　　“舊歷3060年4月5日，有神國從遙遠星系而來，降臨到太平洋上空，強烈的輻射使得上千萬人死絕。

　　據一位中國籍的記者說，當時蒼穹之上出現了瑰麗繁復的巨型建筑，體型足以成為一顆星球，卻有著建筑華美的外觀。它從天邊劃落，燃著火焰，仿佛墜落的母艦。片刻后，地震襲來。地球上的板塊微微移動，地質災害在全球爆發，低地頓時被海嘯淹沒，南北兩極的冰川嚴重融化，火山也相繼噴發。

　　就當人們以為末日降臨的時候，神國里面的居民展現出了偉岸的力量，不過幾個小時，地球上的災害紛紛平息。而為了補償人類，神把基因植入技術傳下來，讓地球上出現了神眷者。神國的居民幫忙改造地球，使得地球文明飛躍了一大步。

　　人們感恩神國帶來的高新技術，在各地新建宗教教堂，舊宗教式微，新宗教崛起，地球邁入神降紀元。

　　以前的宗教的神都是虛無縹緲的，但現在不同了，神有實體，人們可以對著實體崇拜，內心的信念更加堅定，因此幸福感比舊時代的人要高出許多。”

　　以上這些都是這個時代教科書式的說法，但寧末澤不以為然。這就和把殖民者美化一樣荒唐。怎么說他也是一個從21世紀來的人，是委員們欽點的“未來人類援助計劃”的懸劍者，對外來的神自然沒有太多好感。

　　雖然紙幣上的神都是一副人類的模樣，但誰也不知道祂的真實模樣。寧末澤覺得祂們本質上便是外星人，只是被人類美化了。

　　但神的實力的確強大，按照網上的說法，神國的軍隊覆滅了地球的聯合艦隊和榮耀艦隊，把當時最強大的國家——歐蘇聯合體給直接打成了一百多個小國。

　　人類不是沒有反抗過，在舊日人記載的歷史中，神降紀元元年到二十年都是舊日人的黑暗紀元。一直到現在，世界上都還有反抗軍，但可惜，他們已經不成氣候了，因為有超過九成的人喜迎神國，成為了神國的忠實捍衛者。

　　不僅是數量，連質量上，投降派的實力也遠勝反抗軍，因為他們有神眷者，可以直接調用神力，還擁有神國改造過的科技。

　　戰場上，傷亡比驚人，達到了1000：1。

　　寧末澤躺到床上，思考起自己該投向哪方。其實他沒得選，因為“劇本”要他去舊日研究所，就注定了他會對抗神靈。

　　可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神眷者……

　　他坐起身，在平板上檢索這個詞條，耐心地瀏覽它的百科。

　　“神眷者，是受神眷顧的人，想要成為神眷者，首先得加入一個教派，受到神靈的眷顧，使當地教堂的主教得到神諭，才能獲得基因藥劑。凡是不忠于神，對神隱瞞秘密的，都不可能通過神的考察，而且，可能會遭到神罰。”

　　寧末澤看到這里，就知道自己沒戲了。他可沒膽量挑戰神的脾氣，一個從21世紀來的古人，懸劍者，恐怕剛踏入教堂就會引來神的敵視目光。

　　沒別的辦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