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開論壇，注冊了一個小號，在里面提問。很快就收到了回復。

　　“去地下黑市交易。”

　　“兄弟，別想了，基因藥劑貴得嚇人，有那個閑錢，買一個虛擬現實套裝，在里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妹子多得是，不爽嗎？”

　　“除了教派，政府和研究機構也可以獲取，不過如果你有關系，也不會跑到這里來問了。”

　　“暗網。”

　　寧末澤思忖了一會，覺得最后一個答案最適合自己。可他對暗網一無所知。

　　他在網上查找，果然找不到網址，在論壇里問，也得不到答案。

　　突然，有人在論壇里私信他。

　　“你是古人么？難道家里沒有人造人仆人？通過它你就能找到暗網地址。不要再在網上問了，很容易招來信息教派的注視。”

　　人造人？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必須偽裝成一個現代人，不然很容易被周圍人察覺。機械迷宮還在找他，當然，除非電子與機械之神想把“劇本”的秘密分享給谷物女神，不然機械迷宮的執法者跨區抓捕需要辦一系列手續。所以他暫時是安全的。

　　但這種安全也不長久。他思考著以后出去要不要戴面罩。很快，他苦笑了一下，這樣只會更引人注目。

　　他又查了信息教派的資料，微微吃了一驚。這個教派居然是一群游離在網上的黑客，網上前兩名黑客組織都是這個教派的執法機關，它監控著世界上所有人的網上信息。

　　萬一信息教派和機械迷宮聯手，那網絡也不安全了。

　　他忽然感覺自己危機重重。

　　*

　　大雨過后，天空瓦藍，萬里無云。

　　寧末澤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衣裝。他發現這個時代的風格與21世紀大相徑庭，衣服更加修身，布料更少，而且沒有扣子或者拉鏈，全憑一個類似磁條的東西來封閉開口。神降時代物資充沛，衣服更是便宜，只花了他20元谷物幣。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穿這種風格，奇裝異服的大有人在，這也是他穿21世紀的服飾不被懷疑的原因。

　　他把桌上的銀行卡揣進兜里。這里面共有107萬，全來自于他戴的手表，對于這個時代來說，這些都是珍貴的古董。

　　昨天晚上他出了一趟門，去古董店賣手表，店里的老板一臉羨慕，一直追問他怎么才能搞到一千年前的古董，他只好用家里是盜墓的來搪塞。老板很好心，怕他錢帶不出去，特意給了他一張銀行卡。回來的時候他順便買了一袋冰塊和消腫的藥水，現在臉上的淤青已經不明顯了。

　　他望著鏡中的自己，普普通通，但有時候還有點小帥。

　　他整理完了這一切，拉開了大門。

　　*

　　舊北京高樓林立，樣式古老。它們是屬于舊日的建筑。

　　人們在神降后的廢墟上建立了許多城市，舊北京例外。這座古老的都城沒有化作廢墟，它滄桑依舊，卻沒有死去。

　　早晨陽光明媚，寧末澤漫步在一條胡同里。經過一天的休息，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頭，上面是巨大的招牌，高聳的大樓。離地面五十米左右，有一條灰色的虹橫貫南北，那是架空的列車軌道，一輛通勤列車在上面高速奔馳。

　　他穿過一條年久失修的陋巷，就看見一群紋身的地痞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墻壁上滿是五顏六色的涂鴉。拐角處，他還發現了地上一堆破舊的機械零件，其中還有一個逼真的仿生人頭。

　　一位流浪漢坐在角落，蓋著毯子，面黃肌瘦，頭上卻戴著頭盔，一動不動。這是VR裝備。他顯然沉浸在其中，忘記了現實的殘忍。寧末澤注視了流浪漢一會，轉身離去。

　　他走上大路，來到一個煮面的攤位前。

　　“老板，我要一碗醬拌面。”

　　“好嘞。”店主爽快地答應。

　　這時，路上響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呼聲，寧末澤扭頭，就看到涌動的人潮。

　　“游行。”店長把面端上來，唏噓地說，“東西伯利亞區發生了饑荒，可是糧食聯合會不調糧過去救濟。”

　　“為什么？”寧末澤一愣，“谷物女神不管么？”

　　“當然管啊，教會嚴厲譴責了聯合會的做法，說它敗壞了谷物女神的戒律，可沒辦法，它壟斷了全世界的糧食，連教會都得依附于它。”店長聳肩。

　　“這么夸張？大企業？”寧末澤想起了賽博朋克一詞。

　　“企業共同體。”店長說。

　　寧末澤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他看著游行的人潮往另一頭流動，呼聲震天，幾位谷物教派的執法者站在街頭，象征性地驅逐兩下，就到陰涼地歇息去了。還有一位執法者和游行者攀談甚歡，就差結拜了。

　　他吃著面，只覺荒誕。吃完后，他給了老板四枚硬幣。

　　他往鐵人街走去，去那里購買人造人女傭。

　　這是未來科技發展的結果，到舊歷2900年，具有可以媲美人類智能的人造人就研發了出來，并且在舊歷2909年投入了商用。到了舊歷2920年，小康之家最少要配備一位人造人傭人。

　　在神降紀元，這個習俗仍在延續。

　　寧末澤走到最近一家售賣人造人的旗艦店。這是隸屬于自然智能的旗艦店，自然智能、蒼龍和生物賽博三家公司是如今的人造人巨頭，其中自然智能公司的市值幾乎是后面兩家的總和。

　　這家位于舊北京的自然智能旗艦店規模巨大，它征用了一個大型廣場，里面的人造人總類也很豐富，幾乎涵蓋了自然智能公司的所有非戰斗類人造人類型，是整個第三區最大的人造人旗艦店。

　　寧末澤走了進去，立馬有一位膚白貌美的服務生迎了上來，笑吟吟地問道：“先生需要買哪種人造人呢？”

　　寧末澤看見服務生瞳孔里隱隱有類似條形碼一樣的東西，就明白她是一位人造人。這是自然智能用來確定人造人的標志，以防它們和真人弄混。

　　“哈哈，可以買你嗎？”寧末澤笑著問道。

　　“您說笑了。我的型號是Pubic-Service-A-00001122，是公共服務型號的人造人。”服務生聲音婉轉。

　　寧末澤點點頭：“我想要女傭，會做飯炒菜的女傭。”

　　“好的，跟我來。”服務生引著他往前走。

　　旗艦店里有很多顧客，他們來來去去，有的要買女傭，有的要買戀人，還有的想要買女兒兒子。

　　寧末澤的目光掃過展柜上的人造人，旗艦店西面是女性人造人，東面是男性人造人。寧末澤粗略地看了眼東面，把注意力停留在西面。

　　“這個不錯。”寧末澤看到一個長相妖嬈的女性人造人。

　　“她是Love-Sex人造人，您確定要嗎？”服務生停下腳步。

　　“不不。”寧末澤擺手，沒必要專門買一個這種人造人，女傭也可以吧，他想。

　　服務生帶他來到女傭的展柜，上面站滿了琳瑯滿目的人造人，她們形態各異，有成熟形態的，有嬌小形態的。不論怎樣，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漂亮。這是資本家用來逐利的商品，當然要往完美的方向發展，也正是因為這樣，導致社會上審美標準提高了一大截。

　　人們更愿意和近乎完美的人造人生活，而不是和有這樣那樣缺陷的普通人生活，就連養孩子都是如此。一些情侶既不想經歷分娩的痛苦，也不想養一個頑皮的孩子，但他們也想體驗為人父母的感覺，便會養一個人造人孩子。

　　這是社會的風氣，可還是讓寧末澤感到不適。

　　“這些都是女傭，您可以根據您的喜好挑選一個。”服務生說。

　　寧末澤的目光一一掃過，覺得她們都很漂亮：“性格如何？”

　　“這是可以自己調試的。”服務生說，“您現在主要是選擇她們的外觀。”

　　“這樣啊。”寧末澤一時犯了難，糾結了好一陣，直到服務生撲哧一聲笑出來。

　　“您是我見到的最有趣的客人了。”服務生嫣然一笑。

　　怎么像真人一樣？寧末澤聽到她突然的笑聲，總感覺她不是人造人。

　　突然，他無意間掃到一位人造人，一下沉默了下來。

　　那是對美的敬畏。她閉著眼，沉睡，安詳卻美麗。

　　這個世界上不應該存在完美的事物，凡事都有缺陷，哪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能達到。但看到她，就不得不驚嘆世界上居然會有如此完美的造物，她像是出自造物主手中的雕像。

　　完美至極。

　　“就她吧。”寧末澤選中了她。

　　“好的，想要什么性格呢？”服務生把透明平板遞給他。

　　寧末澤選擇了溫柔和冷酷，就看見從這兩個選項延伸出了復雜的性格網絡，出現了更多的詳細性格選項。每選一個選項，旁邊的窗口就會生成一段短視頻。短視頻里人造人會根據他所選的性格出現不同的反應。

　　他選了近八百個性格選項，終于把女傭的性格構建好了。

　　“好了。”服務生點擊上傳，過了一秒，屏幕顯示性格導入完畢。

　　“下來吧。”服務生說。型號Home-Service-A-00111933人造人從展臺上走下來，她已經被激活。她穿著白色的女仆裝，白金色的頭發像絲綢一樣垂落，眸子是淡粉色的，里面閃爍著條形碼。

　　“這里，”服務生指著她的腹部下部說，“是強制關閉區，用力按壓這個部位，并且說出‘睡眠’這個詞語，她就會強制關閉。”

　　“然后，這是燃料，”服務生拿出一瓶紅色的藥筒，“里面裝有維持能量的燃料，你把這東西給她，她自己會補充。”

　　“現在給你的人造人取一個名字吧。”服務生雙手合十地說。

　　“你叫什么名字？”寧末澤扭頭問。

　　“我沒有名字啦。”服務生吐舌頭。

　　“呃，取什么好呢。”寧末澤笑，望向她的眼睛，粉紅像是櫻花的顏色“就叫你櫻好了。”

　　“櫻。”人造人重復著自己的名字，眼里躍動著喜悅。經過長時間的發展，人造人的情感內核越來越完善，現在幾乎與人類無異。她的聲線柔美中帶有冷峻。

　　“付款三萬谷物幣。”服務生伸出手。

　　“好貴。”寧末澤嘟噥了一句，掏出銀行卡，在機器上刷了一下。

　　“祝您回家愉快。”服務生看到錢到賬后，對著他微笑。

　　“走吧。”寧末澤走出旗艦店，櫻亦步亦趨，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他們站在灑滿陽光的大街上。

　　附近有一位流浪歌手，他披著波浪發，拿著電吉他，一邊高歌，一邊彈奏。行人匆匆，有時會有人丟下一枚閃光的金屬薄片，一毛錢。有些人站在街頭舉著牌子抗議，抗議自然智能的“人造人擴展計劃”讓他們失去了工作。

　　穿著黑袍的僧侶走在路上，他是必然、命運與法則三相聯合教派的神職人員。寧末澤一陣詫異，不明白為什么三相聯合教派的人會來谷物女神教派的教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