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潭曾經(jīng)問過曹煜為何會娶自己。
曹煜說是他幫襯了韓家。
這樣似乎說得過去,曹煜的原配妻子杜氏和續(xù)弦施氏都死于非命,曹煜有恩于韓家,韓家想投桃報李,卻舍不得將韓家的姑娘說給曹煜,于是將主意打到了趙家。
趙家長房和四房都是袁老太太的親身血脈,自是舍不得。
二房只有兩位少爺,袁老太太自然而然會想到她。
原本她已經(jīng)被批了命格要遠(yuǎn)送出府,因?yàn)橼w文秀及時出現(xiàn)說了這門親,她才能繼續(xù)住在趙家。
至于高僧的那套說辭,袁老太太很快就能找到破解之法,比如遠(yuǎn)離趙家、遠(yuǎn)離蘇浙之地……
不過無論給她安什么樣的命數(shù),曹煜這樣的人又怎會相信?
可他卻順著趙家的意愿娶她,趙潭覺得必然不簡單。
......
劉媽媽見趙潭直接忽視她,心里騰起一股怒氣,想破口大罵幾句,卻一下想到昨天趙潭說主院的話,或許是那話在肚子里發(fā)酵起了作用,想了想最終隱忍沒發(fā)。
畢竟她也不想被當(dāng)作一個靶子來耍。
三小姐若是有事她也脫不了干系。
她不想被拿去頂罪。
如今這般恰是最好,說了好親事她也能安安穩(wěn)穩(wěn)呆在府里養(yǎng)老。
劉媽媽一甩衣袖冷著臉往外走,見余婆子在灑掃,冷言冷語吩咐了幾句,余婆子驚訝地目光望過來,還沒來得及細(xì)問,劉媽媽就匆匆出了院門。
不管怎樣趁著三小姐在族中多向主院撈撈好處準(zhǔn)沒錯。
幾個仆婦見劉媽媽離開,也不想在院子里呆,沒一會兒都去了后罩房那邊。
趙潭幾步跨出門檻,走到余婆子身邊,問了些話。
余婆子想了想,回道:“奴婢在趙宅這些年沒覺得有什么隱秘的地方。”她是趙家祖宅的老人,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在趙家干活。像她這樣最不起眼的低等婆子實(shí)際上是對趙家最了如指掌的。
趙潭緊繃地心一瞬間崩塌下來,眼看沒幾天就到三月了,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她到底該怎么做?
倘若救不了母親,她不知重生回來還有何意義?
余婆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道:“宅子的東邊還有一處棚屋。”
棚屋?
她記得父親后來因?yàn)榇蟛w文尚偷瞞稅糧的事被罷官回了寧鄉(xiāng)住在就是宅子?xùn)|邊廢棄的棚屋。
那時聽聞消息她匆匆趕到族里看到父親竟然蹲在棚屋前搓洗衣襪,雖然因?yàn)槟赣H的死她怨過父親,但那一刻她的心還是軟了,她買下一處宅院將幾個姨娘小姐安頓,又拿了銀子送去私孰給兩位庶出的少爺。
不僅如此,她還許了長房四房不少好處,緩和袁老太太和父親的關(guān)系。
她小心翼翼竭盡所能護(hù)著這一大家子,卻不曾想父親竟然對她多了份謀算。
趙潭眼中眸光閃爍,壓下心頭泛起的酸水。
余婆子想了想,道:“方才劉媽媽吩咐奴婢不用給小姐送吃食了,說大廚房那邊會準(zhǔn)時送來。”
趙潭言簡意賅地道:“老太太給我訂了一門親事。”
余婆子聞言更為詫異,不過卻沒有多問。
殘陽西斜,涼風(fēng)吹拂著趙潭的裙擺,趙潭仰著頭任由風(fēng)打在臉頰,吹散了額前細(xì)碎的發(fā)絲,也漸漸撫平了她的心緒。
這時彩英回來了。
趙潭收斂心思,對她道:“明早你讓孫錢去看看宅子?xùn)|邊的那個棚屋。”
彩英愣了半晌,忽然眼眸一緊,“姑娘的意思是夫人......”
趙潭默然,她不確定,卻也不敢細(xì)想。
她隱隱覺得母親就在那里。
彩英望著趙潭眼中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隱忍之色,心里泛起苦澀。
她收攏心緒,沖著趙潭悄悄一笑,“姑娘,奴婢帶了棗泥酥和糖蒸酥酪回來......聽孫錢說都是前廳待客用的,他弄來了一些給奴婢。”
這孫錢倒是處處為她們著想。
趙潭往正屋里去,輕聲道:“等會兒大廚房那邊會送飯菜過來。”
彩英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趙潭不等她說話,笑了笑,“老太太給我訂了一門親事。”
彩英一聽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怎么突然就......”卻看姑娘的神情似乎不甚在意。
“不提這事了。”趙潭擺擺手,“快讓我嘗嘗棗泥酥吧,好久都沒吃到了。”
彩英見趙潭不想提,也沒有再問。拿出油紙包的棗泥酥和糖蒸酥酪。
趙潭正嘗著,門外有了動靜,沒一會兒余婆子拿著食盒進(jìn)來。
打開食盒,里面裝著幾盤帶油葷的菜肴,彩英怔怔看了看眼中頓時閃爍著淚光。
姑娘終于不用挨餓了。她忍不住哭出了聲。
余婆子嘆口氣,對彩英道:“你的飯菜,劉媽媽也讓留了一份。”
彩英突然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
夜里彩英吹熄了燈,趙潭躺在柔軟的被窩里。
今晚大廚房那邊送來了飯菜后,主院也遣了人送來幾床錦被。
趙潭心里清楚這些都是這門親事帶給她的轉(zhuǎn)機(jī)。
可她還會嫁給曹煜嗎?
重走一遍前世的路?
讓他再傷害自己一次?
趙潭搖著頭,她不想這樣。
她害怕看見他,害怕有他氣息的地方。
她最怕的是自己還沒有忘記他。
他說過:“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唯獨(dú)我的心。”
他從未想過除了他的心,她什么都不想要。
趙潭輕輕闔上眼,想起過往,胸口愈發(fā)的悶。
她不愿再嫁給他。
......
翌日午時過后,彩英臉色發(fā)白匆匆走進(jìn)內(nèi)室。
趙潭猛地起身,掌心不自覺的握緊。
她看到彩英慘白的臉色已經(jīng)知曉答案。
母親就在那處棚屋里。
“孫錢說,有個叫云燕的婢女一天會去棚屋三次,她負(fù)責(zé)送飯,除此之外,棚屋沒有人守著。”
沒有人守著是什么意思?
陳媽媽呢?
那種恐懼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像是海浪一樣要將她卷進(jìn)去。
趙潭一刻也等不了了。
她想要去棚屋見母親。
“孫錢有沒有進(jìn)去?”
彩英聽了這問話狠狠咬住了唇,孫錢說讓三小姐有個心理準(zhǔn)備。
她知道夫人的情況怕是已經(jīng)十分危及了。
彩英猶豫了片刻,正要張口,趙潭一擺手打斷她,“不要說。”她怕自己聽了受不住。
“你讓孫錢備一輛馬車。”
彩英驚愕地抬頭,趙潭堅決地道:“今晚我們就走。”
......
裹著寒意的夜風(fēng)刮著院里的梧桐樹,夜色漸濃,遠(yuǎn)遠(yuǎn)地天邊似攏了一層青灰色的薄霧。
余婆子拉著劉媽媽和幾個仆婦吃酒,幾碗下去,都醉意熏熏回了屋。夜半時分,趙潭和彩英背著包袱輕輕開了院門,余婆子幫忙落了鎖。
兩人急急忙忙穿過后罩房前的小路,徑直來到宅院的后門。
孫錢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一切,一個面生的仆婦來給她們開了門。
出了趙府,主仆兩人一路向東面奔去,很快就看到深巷中的那處棚屋。
棚屋外漆黑一片,沒有人把守。
彩英先進(jìn)去點(diǎn)燃了一盞燭燈,趙潭一心想快點(diǎn)見到母親,可這個時候她的腳下就像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她害怕見到的母親不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