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嚴卻彎了下嘴角，“大齊早就千瘡百夷，李家的江山說不得哪天就易了主，這世道中自是會有梟雄揣著大無畏的闖勁嶄露頭角，死又算什么呢？”
他抬頭看向端坐在對面的曹煜，“三爺，我說的是也不是？”
曹煜眸光愈發深暗，語氣卻是平靜無波，“林四爺倒是頗有見地，只是無論這是誰的天下，都與我們曹家無關，我們曹家不過是想守著這五寨司安穩度日，林四爺若是有這份心思，還望不要連累我們曹家。”
聞言林嚴忽然笑了，“三爺這是急于撇清與我們林家的關系？
在這保靖州內，怕是只有曹家敢這么說話。”
曹煜的聲音終于帶有幾分冷意，“我們曹家不過是自保而已。”
林嚴站起身抖了抖衣擺，“話我也不多說了，三爺不妨考慮一下，兩天后再給我答復如何？”語罷也不等曹煜說話便彎腰向曹大老爺作揖告辭，禮數十足，但那揚起的眉眼卻昭示著他們林家對曹家的不屑一顧。
直到書房的門關嚴實，曹大老爺終于忍無可忍，怒氣頓時充斥著雙眼。
“砰”地一聲，他一揮手將書桌上的硯臺掃落。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磚塊被砸出個淺凹來，清晰地倒影著碎裂的幾片硯石。
曹煜連忙起身，“父親。”
曹大老爺怒火未消，“這私鹽買賣是我們曹家好不容易打下來，上下不知走動了多少關系，動用了多少人力，那毛頭小子一句話就想要插手進來，不就仗著自家老爹是世襲的宣慰使，要不是看到林家那老頭的面子，我們曹家早就翻臉了！”
“父親說的是。”曹煜道，“林家這些年不斷的擴張勢力，無非是想當個土皇帝，不過有我們曹家在……至少兒子是不會讓林家翻起什么風浪的。”
曹大老爺呼出一口氣，臉上的怒色總算消散一些，他伸手拍了拍曹煜的肩膀，“這個家只有指望你了。”
曹煜眉骨微斂，“兒子曉得的。”
……
曹煜離開書房后，曹大老爺讓人去請曹大太太禹氏。
禹氏讓鄭媽媽陪著很快就來到書房，一進門就看到曹廣德的臉色陰郁難看。
“老爺，是不是林四爺……”禹氏話沒說完便看到曹廣德眼中迸發出一股寒意，就知必定是林四爺說了什么，曹廣德才急急派人來請她過來商議。
曹廣德稟退了下人，對禹氏道：“林家想要插手我們曹家的私鹽生意。”
聞言禹氏心頭一跳，愣了半晌，才回過神，“憑什么林家想要，我們曹家就得給！
老爺，您可不能輕易就答應了……曹家的生意都是一點一點打下來的，外人只看到風光卻不知個中艱辛，他們林家想撿便宜，也不該將主意打到我們頭上！”
禹氏緊鎖著眉，語氣憤然，“好歹我們兩家也是親家，林家這么做著實失了臉面。”
曹廣德嘆了口氣，“就算不是親家，我們也不能和林家翻臉，林家那老頭怎么說也是聽命于朝廷的大員，若是真鬧開了，隨便給曹家扣頂大帽子，往后的路也會不好走。”
“老爺是想讓我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用讓林家摻合進我們的生意，也不用得罪林家？”
“我知道這件事有點難辦，可是若不如此，就會斷送曹家的前程。”
“老爺已經有了主意？”
曹廣德點了點頭，“你覺得三媳婦如何？”
提起趙潭，禹氏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老爺是不是也覺得她長得像一個人？”
“不管她和那女人是什么關系，”曹廣德道，“只要能讓煜哥兒上心，就不能留！”
“老爺說的是，煜哥兒這輩子只能是曹家的。”
曹廣德附耳對禹氏小聲說了幾句話，禹氏睜大雙眼看了看曹廣德。
曹廣德道：“不狠心，就不會有曹家今時今日的局面。”
禹氏心一橫，道：“我這就下去安排。”
……
夕陽西垂，火紅的太陽染紅了層層疊疊的云層。
趙潭用完晚膳還不見曹煜回來，便讓水香陪著去散步消食。
漸漸地橙色的天空變成一片灰白，趙潭讓水香去取來針線，坐在涼亭中繡起牡丹。
天色愈發地昏暗，有家仆沿路點燃角燈，水香也回去提了燈籠過來。
不知不覺趙潭就繡了大半，一抬頭天早就徹底黑了，朦朧的月色像雨幕一樣傾泄下來。
水香收好針線，不解地問：“三奶奶若是想要繡帕，可以請府里的繡娘過來。”
趙潭卻笑了笑，“我也沒什么事就練練手消解一下煩郁。”
夜風吹拂著臉頰，趙潭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道：“你先將東西都拿回去吧，我在這兒坐會兒。”
水香正要走，趙潭卻又喊住了她，“要不你讓薛媽媽燉點梨湯，等會兒給懷姐兒送去，她那么瘦，得多補補……”
趙潭看出水香的遲疑，便道：“我隨處走走，待會兒自己回去，你不用太擔心。”
水香猶豫了片刻才抱起針線籃走遠，趙潭隨即走出涼亭。
不知那刺客還在不在府里？
她要不要這個時候去舊屋一趟？
趙潭忽然頓住了腳步，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去，若是曹煜抓住了刺客，府里一定會有動靜。
如果她貿貿然前去……曹煜說不得早在暗中安插了人手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就等著她自投羅網。
趙潭放慢了腳步撥開池邊的雜草，坐在一塊兒大石頭上，望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著一些事。
也不知坐了多久，風忽然大了起來，四周的草木猛地晃動著。
趙潭卻覺得十分涼爽，閉著眼聽著風聲，內心也變得安寧。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趙潭覺得奇怪睜開眼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卻看到一條黑影如閃電般竄了出來。
速度太快，趙潭來不及反應大叫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掐住了下顎，兩只手被反壓在了身后。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望著一雙淺薄的眸子。
沒有絲毫溫度，泛起一股幽冷的光，仿佛籠著一層霜寒，要將人凍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