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正辛出差回來休息了幾天，早上起來看了看墻上掛著的日歷，畫圈的日子就是后天了。

　　每一年，付程嘉都要買火車票帶他爸和戴叔回北方的家鄉去祭拜。以前，他們在清明還有付程嘉爺爺奶奶的祭日都會回去，但是現在付正辛和戴叔都老了，一年就清明回去一次。

　　“爸，我和明靜把要用的東西買好了，咱今天晚上早點動身。”付程嘉和明靜早早出去把東西買好了，下午就去火車站坐車回家鄉。

　　“好，快去吃早飯吧。”付正辛點了點頭，“我去找你戴叔說會話。”

　　戴叔每天起得都很早，晚上還會和老伴去散步，雖說老了，卻一直很自律，從不喝酒，也不抽煙。他喜歡擺弄那些花花草草，愛清靜，院子里有各種各樣的盆栽。戴叔的老伴和戴叔相反，她是個喜歡熱鬧的，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睡懶覺，老了也一樣，每次戴叔感覺這一天都好像過了一半了，她才會起床做點飯。兩個人習慣不一樣，性格也不一樣，但是卻意外很合得來，結婚已經有三十多年了，也只有偶爾會小吵小鬧。

　　“正辛哥。”戴叔（戴凈植）澆花的時候看到付正辛從街對面走來了，就和往常一樣進屋搬出來兩個凳子，倒好了茶。仲春的早上，天邊蒙蒙亮，雖說還有些冷，但卻能讓人精神不少。

　　“這花越長越好了，街對面就能看到姹紫嫣紅的一片。”付正辛開了門進來，坐在了椅子上。

　　“老了，閑著沒事，就弄弄這些東西。”戴叔放下了澆水的壺，坐在了付正辛對面。

　　“還睡呢？”付正辛指了指屋子里。

　　“早著呢，她現在才睡了一半的時間。”戴叔笑著說道，他比付正辛歲數小，但是看起來卻比付正辛要老一些，白頭發也多一些。

　　“那估計醒來吃點飯就能去坐火車了。”付正辛打趣道，又看了看四周，街上人很少，車也很少，是他們兩個老頭子起得太早了。

　　“這一年一年過得太快了，又到清明節了。”戴凈植看著遠處說道，“有時候我還會夢到以前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是真的亂啊，鬼子、軍閥，真是沒有一天安寧日子。”

　　戴凈植的父母是被鬼子害死的，付正辛的父親也是，母親是病死的。一提起那段時日，兩個人心里難免都有些陰影，到了海蕪市，兩人立業成家，戴叔的兒子加入了革命軍，付家則暗中幫助革命軍，算是兩家人一直一起走來。

　　“除了那些日子，我還總是會夢到我姐。”戴凈植頓了一下，“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她，也不知道當年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活著，我父母死前都一直留有遺憾。”

　　付正辛嘆了一口氣，戴凈植口中的姐姐是他小時候的玩伴，付正辛和她一起長大，把她看作親妹妹，把戴凈植看作親弟弟。付正辛二十歲生日時，戴凈妍出門買東西失蹤，急壞了戴家人，報了警，但那時本來就亂，找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

　　“就算是被害了，也應該能找到她吧，我女兒怎么就這么不見了？！”戴凈植的爸爸當時又悲又氣地說著，只可惜到死都沒再見女兒一面。

　　戴凈植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放棄找他姐姐，雖然他們原來住的地方已經被拆了，但他每次清明上過墳之后，都會去原來住的那塊地方拜訪周圍的鄰居，告訴他們若是有姓戴的女子來問，千萬要留住她。那個地方有一個獨身的老婆婆，就住在戴家原住處的旁邊，戴凈值給她留了自己的地址，每年都會給她送些吃的、用的。

　　付正辛和戴凈植又說了許久，聊到快要正午的時候，付正辛才起身回家去吃飯，下午就要出發去坐火車了，他們都要收拾收拾東西。

　　“松松，給媽媽把那個拿過來。”明靜指了指付松實旁邊掛著的毛巾。

　　“我們去看太爺爺和太奶奶嗎？”付松實扔下手里的玩具，拿了毛巾飛跑過來，他倒是不認識太爺爺太奶奶，但他喜歡坐火車出去。

　　明靜點了點頭，付松實這周又闖禍了，一樓樓道里的一塊玻璃被他弄壞了，明靜又去了一趟學校，賠了錢讓付松實道了歉。

　　“這次去了，跟太爺爺好好反思，怎么盡會闖禍呢！”明靜抬頭沖付松實說道。

　　付松實越來越頑皮了，連他爺爺付正辛都管不住，三天兩頭到外面瘋跑，隔三岔五就在學校闖禍了。

　　“真該叫你付皮實。”付正辛無可奈何地拍了拍付松實的肩膀說道，奈何是自己的親孫子，要真狠心打一頓也狠不下來，而且付正辛發現自己的孫子雖然年紀小，但是有主見得很，就算真的狠狠揍他一頓，怕是也沒什么用。

　　火車坐了一天一夜，才聽到終于快到站了。付程嘉拍了拍還在睡的兒子：“小子，起來了，咱們到了。”

　　明靜往車窗外看去，她是在海蕪市長大的，但是每次來這里總給她一種回家的感覺。她把這件事說給付程嘉聽，付程嘉卻樂了：“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的老家自然是你的老家，估計這緣分早就定了，所以你就有這種回家的感覺。”

　　“爺爺，我餓了。”付松實跟著付程嘉他們下車了以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看付正辛和戴凈植。

　　戴凈植和他老伴都很喜歡孩子：“松松要吃啥？”

　　付正辛看了看不遠處賣烤地瓜的人，付松實正直勾勾盯著人家，便拉起孫子的手：“走，去買地瓜，以后少闖禍，不然我這個老頭又得多幾根白頭發。”

　　“你還別說，那地瓜聞著挺香。”走在他們后面的明靜低聲對付程嘉說。

　　付程嘉想起了明靜以前偷偷去吃小吃的樣子：“有其子必有其母。”

　　吃了烤地瓜后，一行人先把東西放到附近的賓館里，然后便動身去墓園了。

　　剛到的時候，天還只是陰著，他們從賓館里出來的時候，就開始下蒙蒙細雨了。好在明靜知道每年的清明都會下雨，帶了幾把傘。

　　【墓園】

　　“爺爺，奶奶，我們來看你們了。”付程嘉說完，把帶來的花放在了墓碑前。

　　戴凈植和他老伴在不遠處祭拜戴家父母。

　　這是兩年前新建的墓園，此前這里是不太規整的墳地，亂糟糟一片。

　　祭拜后，他們和往年一樣去戴家和付家原住處附近的老婆婆那里。老婆婆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那個小院子里，她是烈士的遺孀，有人隔三岔五去照看她的生活，但是還是很孤獨的，所以每年見到付松實他們都高興的很。

　　戴凈植敲了敲門，不一會便有人來看門，但是這次開門的不是老婆婆，而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