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夜空繁星點(diǎn)點(diǎn)，皎潔的月光透過縷空的雕花窗桕，看見了里頭的梨木鐫花桌椅，還有那張奢華奪目，做工卻很爛的紅木雕云紋嵌理石拔步床，鄴楚氏為人儉樸，不喜奢華，而這張老太爺親自選木做工送她的拔步床，她卻是一直用著，這次回俐城就算臨時(shí)住兩天客棧，她也要差人換上。

　　此時(shí)鄴楚氏正躺在她那張拔步床上小憩，鄴瑨瑜嘴里的老妖婆至今不過四十六歲，模樣也不像她說的那般可怖，相反，歲月并未帶走她的美貌，還給她留下了屬于她的優(yōu)雅端莊，月光灑在她臉上，像是以慈悲為懷的菩薩，她臉上也不是光潔無瑕，眼角有些許紋路，也只顯氣質(zhì)，不顯老態(tài)。

　　“老夫人，大小姐求見。”

　　不是余嬤嬤開的口，是門口的一個(gè)丫頭，鄴楚氏翻了個(gè)身，眼皮都懶得掀開，也不理外頭的話。

　　門口的鄴瑨瑜見里面未有動(dòng)靜，旁邊又無父母當(dāng)即就想走，想了想是自己理虧，又等上半刻鐘，依舊沒人來開門，她轉(zhuǎn)身就要走，旁邊的余嬤嬤時(shí)刻看著她及時(shí)攔下。

　　“小姐莫走。”

　　“嬤嬤攔我作甚？我不走留這給她挫磨嗎？”

　　她不是急躁的人，卻不愿意給這老妖婆半點(diǎn)耐心，等這半刻鐘功夫已然是少見，余嬤嬤聽了這話，都想捂了她的嘴。

　　“小姐喲，您瞧您這話說的，若是被老夫人聽著了，指不定有多生氣。”

　　余嬤嬤這話鄴瑨瑜嗤之以鼻，老妖婆再氣也是氣著自己，她還會(huì)心疼不成？

　　余嬤嬤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動(dòng)容了，連忙接著勸說，“許是老夫人睡著了，沒聽著，老夫人夜里起身都是奴婢伺候的，奴婢喊了試試？”

　　“那就聽嬤嬤的，等都等了這么多次，還怕她這次不開門嗎？”

　　鄴瑨瑜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余嬤嬤看了搖搖頭，嘆了口氣，站到老夫人門口，朝里頭輕聲喊道：“老夫人醒了嗎？小姐已經(jīng)等候多時(shí)了。”

　　余嬤嬤這一喊，里面立馬有了動(dòng)靜，不過眨眼功夫，老夫人就急匆匆跑到門口親自開了這門。

　　“阿余怎么站在門口？這天兒冷，你又穿得單薄，冷壞了怎么辦？快些進(jìn)來。”

　　老夫人不過披了件斗篷就出來了，連鞋都沒穿好，拉著余嬤嬤就往里頭走，鄴瑨瑜看了也未覺不對(duì)，站在原地不動(dòng)，顯然是習(xí)慣了。

　　“老夫人還說奴婢呢？您這樣出來給奴婢開門若是感染了風(fēng)寒，那奴婢就真的是萬死不足謝罪了。”

　　“你這是哪里的話？這會(huì)兒又什么老夫人奴婢的，都說了多少遍，不管發(fā)生什么，你是我的阿余，我們之間分什么尊卑？”

　　兩人邊走邊說話，鄴瑨瑜在后面聽著，老妖婆脾氣不好，對(duì)余嬤嬤卻向來是最好不過，這種待遇連鄴凜都沒有。

　　“老夫人……”

　　“你瞧，你又來了！”

　　“小姐還在后頭呢。”

　　余嬤嬤突然想起鄴瑨瑜還在后頭，提了一句，老夫人馬上就不高興了，“好好的你提她作甚？”

　　說完瞟了鄴瑨瑜一眼，“還不進(jìn)來？”說完連忙移開視線，不肯多留一下。

　　“是。”

　　鄴瑨瑜乖巧應(yīng)下，頭微低眼朝下看跟在后面，一副卑謙姿態(tài)，背卻一直是挺直的。

　　鄴楚氏顯然是滿意的，“夜深了外頭涼，你且跟著進(jìn)來，我有話要說。”

　　“是。”

　　鄴楚氏坐在主位上，旁邊的余嬤嬤坐在鄴楚氏親自搬的凳子上，而鄴瑨瑜沒有得到允許也不輕易妄動(dòng)。

　　“跪下。”

　　鄴楚氏輕聲一句，鄴瑨瑜聽了理都不理。

　　“怎么？我說話不管用了？”

　　“請(qǐng)老夫人直言，瑨瑜還要早些回去休息，陪不了多久。”

　　老夫人眼睛輕瞇，深深地看著她，眼神里藏了幾分鋒芒，鄴瑨瑜也不慌，張口就說想走，余嬤嬤坐立不安，想起身勸一下，還沒動(dòng)身就被老夫人壓住了手，攔了回來。

　　“如今你已是豆蔻年華，雖尚未定親，可兩年不到就要及笄了，鄴氏女絕不為妾，你一出嫁定是大戶人家的主母，就算是招婿入贅，這偌大家產(chǎn)也是要你來打理的，如今你連算盤都打不利索，讓人如何放心？”

　　“老夫人說的極是，瑨瑜知曉了。”

　　鄴瑨瑜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看著鄴楚氏，仿佛感受不到鄴楚氏的威壓。

　　“哼！”鄴楚氏冷笑一聲，繼言道，“我知道我說話你不想聽，我向來不得你好眼，當(dāng)然我也不怎么待見你。”

　　鄴瑨瑜并未說話，只是輕勾著嘴角，虛心聽教，就是不知道這份乖巧有幾分真。

　　“京城里頭你與晏家小侯爺并稱小霸王，哪個(gè)紈绔子弟能越過你們？”

　　鄴楚氏突然說起京城里對(duì)鄴瑨瑜的評(píng)價(jià)，鄴瑨瑜神色無異，鄴楚氏看了也是滿意的，繼言，“但你天下第一貴女的名頭也是實(shí)在的。”說到這鄴楚氏專門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鄴瑨瑜，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鄴楚氏看了輕點(diǎn)頭。

　　“丞相的千金和順天府尹的千金為京城雙姝，而你卻是天下第一貴女，因何你可知曉？”

　　“孫兒愚鈍，還請(qǐng)老夫人明示。”

　　鄴瑨瑜嘴里這么說，心里卻覺得自己很棒。

　　“因?yàn)槟愕青挻髮④姡阕娓甘乔霸紫啵阃庾嬗质呛蘸沼忻逆?zhèn)北候，你的長(zhǎng)輩們沒有一個(gè)身份低的，你的身份可謂是貴不可言，一出生就是個(gè)有封地的郡主，甚至皇帝親自下旨，允你見任何人都不用行跪禮，你爹未納妾，又無其他子嗣，把你是捧在手心里長(zhǎng)的，那幾個(gè)公主見了你都要避其鋒芒的，你的教習(xí)嬤嬤是我請(qǐng)的，早已回鄉(xiāng)專門指導(dǎo)皇后禮儀的嬤嬤教出來的你，禮儀自然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她們的格局是京城，你不一樣……”

　　鄴楚氏說到這，對(duì)鄴瑨瑜招了招手，鄴瑨瑜走過去彎下腰，鄴楚氏湊到她耳旁壓低聲音，輕聲說了一句。

　　“你若是男子，這江山是誰的可不一定！”

　　鄴瑨瑜眼睛瞪得像銅鈴，這……這老夫人竟有這般野心。

　　老夫人經(jīng)歷了多少牛鬼蛇神，豈會(huì)像她一樣形色表露于外。

　　就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她又恢復(fù)了剛才念叨鄴瑨瑜的樣子。

　　“若非你常年在棲霞，如今也能幫襯著你阿娘管理內(nèi)務(wù)，你享受了將軍府這么多好處，也該恪守本分，以后那些風(fēng)月場(chǎng)所莫去了，那些不入流的戲子也莫再聯(lián)系了。”

　　“哎，哎。”

　　鄴瑨瑜驚得都結(jié)巴了，完全消化不了剛才聽到的。

　　“這些事情我也不告訴你爹娘，以后我也管不到你了，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自己把握分寸便是。”

　　“是。”

　　“回房吧，早些休息。”

　　鄴楚氏面露倦色，顯然是困了，開始打發(fā)鄴瑨瑜。

　　“是。”

　　鄴瑨瑜一直就這么應(yīng)著，說完轉(zhuǎn)身就走，剛要推門，后面就傳來聲音。

　　“你記住了，你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贖罪，不是我逼的。”

　　鄴瑨瑜頓住腳步，并未回頭，鄴楚氏一講完，她推門就走。

　　鄴楚氏在后面看著她離去，余嬤嬤微蹙眉，不知道老夫人剛才說了什么，把小姐嚇成這樣，她有些擔(dān)憂，開口想說兩句，還未張口就看到老夫人無奈地?fù)u搖頭，余嬤嬤看懂了她眼里意思。

　　隨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