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身著素衣的女子不卑不亢地跪在養心殿前,她樣貌姣好,端莊大氣,滿頭青絲盤在一起用素布纏著。
她邊上跪著四個侍女,樣貌無一丑陋,侍女們擔心地看著前面跪著的主子。
娘娘想來身子骨弱,如今才跪了一炷香,娘娘的臉色就已經白了三分,不知道還受不受得住。
養心殿里清秀的小太監不安地看著外面,師父交代的他都記著,可這林貴妃也在,他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又過了一會兒,他狠下心,深吸兩口氣,壯了壯膽上前說道:“陛下,外頭烏云密布,過會兒怕是要下雨了。”
著龍袍的男子坐在榻上,他緊皺著眉,聽到這話更是擔憂。
“她可回去了?”
一邊妖嬈的女子看到這一幕,暗道不好,她勾起嘴角,上前想依偎在皇帝懷里。
“陛下~”
皇帝看到她要撲上來,連忙把她推開。
女子摔在地上,懵了一下,露出難看的臉色,又很快收回,眼角含淚,吃痛地發出曖昧的痛吟。
“啊~陛下~好疼呀~”
她每一個詞的最后一個字都要拖長音,齁甜,有些發膩,但面前的男人有時就吃她這一套。
但今天有些不同,皇帝并未受其影響,反而心虛地擺擺手讓她離開。
“林兒,你先回去,千萬避開她走,她要是知道你在這,難免會不高興。”
女人這下沒控制住臉色,直接黑了臉,她強迫自己露出笑,“可臣妾……”
皇帝打斷她的話,“朕知道你最乖了,回頭等方榮回來了,朕再賞你。”
“那臣妾告退。”
皇帝擺了擺手,林貴妃雖不甘心,卻也只能離開。
不能讓皇后看見是吧?那她就偏要讓皇后看見!左右這老女人也不會告狀。
她扭著臀搖著身子往大門走。
“喲,這不是皇后娘娘嗎?陛下正忙著呢,怕是沒空見您,您要不還是先回去吧。”
皇后不搭理她,垂眸跪著。
忙?忙的話這女人在里面做什么?說到底不過是借口罷了。
林貴妃看著她這副高不可攀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想開口再刺她幾句,小奴才卻從養心殿出來了。
他彎腰行了一禮,“皇后娘娘萬安,陛下請您進去。”
小奴才跪下伸出手背,皇后順勢搭上,拎著裙擺站起身。
她剛走兩步突然想起身后還有一個女人,她停住步伐,站在原地頭也不回,直接開口下令,“傳本宮懿旨,林貴妃德行有失,多次沖撞本宮,念及侍奉陛下多年,遂降其為妃,禁足三月,以示懲戒。”
林貴妃,不對,已經是林妃了,看著皇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樣子,她恨得牙癢癢。
她不服氣地反駁,“鳳印不在你手里,我有協理后宮之權,你憑什么罰我?”
皇后回頭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就憑我是奉天地祖宗之命,由大齊皇宮正門抬進來的中宮皇后!林妃連個副后都沒掙到就敢來與我論高低,何來的膽子?”
林妃咬牙切齒,痛恨在心,卻不敢再說些什么,皇后有沈家撐腰,陛下就算再疼愛她,也不會為她做主,她無可奈何剛想甩袖離開就被皇后叫住。
“站住,掌嘴二十,行刑完就在這跪著,什么時候天黑了什么時候回去。”
皇后看了看,隨意指了個小宮女,“你過來,由你行刑,她跪完了你就去鳳棲宮等我。”
吩咐完她就繼續往殿里走,心里覺得惡心,現在什么東西都敢湊到她面前,真當她沒脾氣了嗎?
她剛進門皇帝就不善地開口,“你身子弱就好好待在宮中休息,出來做什么?”
這話真不中聽,她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回嘴,“陛下若是不想臣妾出來,下旨將臣妾禁足就是。”
“你如今脾性愈發大了,我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
皇帝起身上前想牽著皇后的手,卻被她側身躲開,皇帝身體一僵,手指微微蜷縮。
幾乎一瞬他就神色自若,笑著問皇后,“你來是想給鄴家求情吧。”
皇后連個好臉色都不想給他,“陛下不該如此對鄴家。”
皇帝繃不住臉上的笑,隱約露出三分怒氣,“我不該?鄴氏仗著有鄴凜,有上百年的根基,在洛陽等地作威作福,朕的官場上,有一半的大臣都與鄴氏息息相關,朕要是再不動手,大齊是不是該改名叫鄴國了?”
他左顧右盼,邊上都沒什么趁手的東西,只能狠拍榻上的小桌泄憤。
皇后勾起一抹笑,笑里含著諷刺的利刃,“陛下多慮了。”
這抹笑徹底激怒了皇帝,他暴跳如雷,扯著嗓子怒吼,“皇后!你是朕的皇后,就該為朕著想,你平日里不愿見后妃,不愿出佛堂,朕都隨你,你愿意出來,我萬分欣喜,但朕希望你是想我了,而不是張口閉口鄴氏。”
她為何不愿見后妃,為何不愿出佛堂,他不是最清楚嗎?他這幅樣子皇后看了只覺得可笑,他現在像極了一個沒得到糖吃的孩子。
可就是一個這么幼稚的人,最后成了心狠手辣的劊子手,皇后笑得更加諷刺,眼底含著悲傷,“陛下把自己說得這么深情,怎么不自己去俐城,把我兒送去?”
皇帝愣住,張口卻不知道說什么,皇后知道他現在聽不進去,她也懶得講了。
“我就剩這么一個兒子了,陛下防著我們,我們也不妄想,不稀罕,我只想我兒好好活著,陛下就當是彌補我,放過我的孩子吧,哪怕是休了我,趕我出宮都行,我爹尚且康健,我帶著清斡回姑蘇也能有塊地兒棲身。”
說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徑直走出去,走到門口才想起要林妃的事還沒完,她轉身走回去剛好看到皇帝高舉著價值不菲的花瓶要砸。
兩個人同時愣住,皇帝悻悻放下了手。
皇后緩過神來,才想起要說教,“這花瓶價值不斐,陛下何必拿它出氣?大齊不知還有多少百姓吃不上飯,陛下如此損壞錢財,實在不該。”
皇帝癟癟嘴,把花瓶放了回去。
他好似不耐煩地質問道:“你又回來做什么?”
皇后抬起頭認真看著皇帝,“以后這養心殿后妃不許入內,妾室就該有妾室的樣子,待在后宮安分守己就是,如今政事堆積,林妃纏著陛下是要效仿妲己褒姒之流嗎?”
皇帝一時不知該開心還是生氣,開心吧,皇后罵他是紂王周幽王之輩,生氣吧,皇后又好像是吃醋了。
他決定試探一番:“你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皇后冷笑一聲,這人還真是無可救藥了,她說了算不算是取決于他嗎?
“本宮的皇后之位是先皇親封,林妃不識禮數,多次冒犯本宮,是為輕視先皇,輕視本宮,如今她魅惑陛下,使陛下耽于朝政,若非她父親殺敵有功,本宮打殺了她都不為過,只是不讓她進這養心殿,陛下就有意見了嗎?”
皇帝的臉黑了下來,朝政,先皇,那一樁與吃醋有關?他怎么敢癡心妄想覺得皇后是吃醋呢?
她轉身要走,皇帝一聲怒吼喊住她。
“皇后!”
皇后微微側身,“不必陛下多言,臣妾自請前往護國寺為俐城百姓祈福,俐城但凡一方有不好的消息傳來,臣妾愿以身祭天,一為贖罪,二為換取鄴氏平安!”
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著她說出這番話。
那股力量大概是皇帝登基前對她的種種好,以及那句“我要娶沈素苓,與沈素苓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一雙人!”
也只有這些才會讓她拼了命也要為他贖罪。
她說完深深看了皇帝一眼,卻看不出她想看到的那副樣子,只能失望地轉身離開。
“沈素苓!你站住!你不許走……”
皇帝在她身后歇斯底里地怒吼著,她卻不愿再回頭。
為什么有的人會變得這么徹底呢?
皇帝失了力氣坐在榻上,眼中的瘋狂一覽無余。
“來人啊!皇后欲前往護國寺為大齊祈福,派三百錦衣衛護送,到達之后留一百貼身保護,其余即刻回京,若皇后娘娘有分毫損傷,看守的錦衣衛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