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銀一回到家,就去找他爹。
“爹,和你說個事,好事。”
張成銀殷切地給他老爹端了茶水。張府尹擋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能進國子監(jiān)。”
“啥?”
張府尹一愣,隨即不相信:“你喝了多少酒?”
他是一心想把兒子送進國子監(jiān)去讀書,奈何他兒子的學業(yè)不行,沒有那個能耐。
眼看人家的孩子一個個地進去了,只有他眼巴巴地看著,卻是無奈。
聽說是周錦繡后,張府尹更加難受了。
年方十八的周錦繡成為了大家口中的少年天才。
縱觀本朝,出過的進士不少,但是這般年輕的進士卻是屈指可數(shù)。
周老爹聽兒子急急把事情原委說完,更是連連搖頭,直接拒絕:“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這老頭,瘋起來,要命。你還上趕著,他給你推薦?想啥呢?”
他一口否決。
他在承天府尹這個位置上端坐了十五載,一直不曾挪窩。不是靠八面玲瓏,小心謹慎,而是因為一個人,壓著他,不讓他挪窩。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梅正甫,正是18歲中狀元的梅太傅。
人都說梅太傅,儒雅,是個謙謙君子,可張府尹眼里,梅太傅就是一個撒潑婦人,不依不饒,整整追了他九年,且公報私仇,理直氣壯。
每年到了那個時候,梅太傅都要來他這里作一回:“人是在你的轄區(qū)出的事的,你就得去找!”
張成銀知道他老爹的心病:“你說,他閨女都死了那么多年,當年沒有找到,現(xiàn)在更難了,還沒有想通。”
張成銀忙安慰他老爹幾句,先消消氣。
梅正甫的嫡親妹妹,梅九的小姑姑在九年前被人害了性命,當年,翻遍了整個盛京城,都沒有尋到兇犯。
時過境遷,這么多年過去了,可這件事情不但沒有被淡忘,反而令張府尹更加記憶深刻。
無他,自梅家小姐殞命后,梅正甫就像是被念了緊箍咒,每隔一段時日,就得來找他要兇手,一來二往,連梅九都和張成銀打了個熟手,成了朋友。
“你得把人給我抓到,還我妹子。”
時間過得很快,周老爹也在承天府上干了十五年,愣是沒有挪窩。因為梅太傅不讓他動,說他什么時候找到兇手,才算完。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也懶得挪窩了,把一腔子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
他自己是進士出身,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在京里站住腳跟。可是這個兒子卻是不如他爭氣:考了秀才,就再也進不了了。他失望之余,也就漸漸接受了事實,準備讓兒子找點找事做,可要在京里謀一份體面的差事,以他的能力,顯得有些吃力。
如果能進國子監(jiān),當然是好事,好賴不說,去那里轉(zhuǎn)一圈,出來也能增色不少,可惜,是梅家。
張成銀把恩貢的事情細細說了,自然也說了對方的條件:“他們說,您得叫人把這幾個鋪子的主人家給查一查?”
周府尹的臉色瞬間就開了,他再三確認是周錦繡說的,當即拍板:“這事咱應(yīng)了,必給他辦好了。”
然后對兒子說:“你就甭管了。只管安心讀書去。那國子監(jiān)是個好地方,從那出來的,都能謀個不錯的去處。你這狐朋狗友多了,沒想到,也能交到一二個好的。”
張府尹趕張成銀走:“你先回去,雖是舉薦,到時說不得也要考較功課,你別被人給撅回來了。我這里即刻開工。”
張成銀見他老子應(yīng)了,樂顛顛地走了。
這里司昭懨懨地從巷口進來,她去了云州會館,也見到了那個周子川,結(jié)果人家一句話就給她打發(fā)回來了。
周子川說劉良文他也不是很熟悉,他是跟著其它舉子一起來的。至于人在哪里,讓她去各處旅店尋一尋,入京參考的舉子要么投親靠友,要么住在旅店里。
“他出賣了主家,還想升官發(fā)財。”
春杏憤憤地咒罵,說要去大慈寺燒香拜佛,保佑他考不中。
司昭說神佛太忙,不管人間事。
倆人去貢院附近的旅店里打聽,一時沒有消息。
走進小院,柿子樹上一群雀兒撲拉拉飛起,幾片枯葉晃晃悠悠打著圈,飄落。林家院子里圍著一圈人看熱鬧,吵架聲一聲高過一聲,直逼樹梢。
“.......我家的雞一天二個蛋,日日都不落的,今日雞叫了頭遍,英子去撿,蛋沒了,就看見你跑過去了。”
長貴嬸聲音高亢:我媳婦坐月子,就等著這每日的雞蛋補奶水,一日都斷不了的??”
“蛋在哪?”
對面一個少年,叉腰,黑棉襖里露出的兩只手長滿了凍瘡,紅通通地像胡蘿卜。
他聲音粗嘎,氣勢絲毫不輸長貴嬸。
“就知道你不會認。英子!”
長貴嬸一把拽過身后的小女孩,往前一推:“說,你都看到了啥?”
六歲的英子,從她娘背后怯生生地探出頭:“我都看見了,大虎吃了蛋,蛋殼就扔在草垛后頭。”
“看見了啊?你把蛋殼拿來,我問一問它,是不是我吃的?”
林大虎撇嘴,聲音拖得老長。
嬉笑聲響起,跨坐在土墻上看熱鬧的兩個半大小子,對著墻角下怪聲:“林小妹,林大虎要同雞蛋講道理嘞!”
叉腿坐在矮凳上的一個少女,十三四歲,握著大菜刀,在一個大木盆里使勁剁豬草。
“小妹,我家還有半盆豬草!”
見林小妹不答腔,二個半大小子繼續(xù)起哄。
林小妹充耳不聞,低頭繼續(xù)剁。
林大虎聲音悠閑:“你說陶四牛也看見了?把他也叫來咯!”
英子就看向她娘,委屈地:“真看見了!”
“賊骨頭!”
長貴嬸耐性用盡,一把拉回英子,叉腰開罵:“一個雞蛋算不了啥,權(quán)當進了狗肚子了。吃了爛肚爛腸爛肝爛肺??”
“進了狗肚子,喂狗了!喂狗了!”
幾個小子嗷嗷叫著起哄,林大虎彎腰,摸了地上一塊土疙瘩猛地扔過去,沒打著,又攥了拳頭嗷嗷叫著沖出去,幾人早跳下墻,跑遠了。
長貴嬸見林大虎跑了,愣了一會,目光一轉(zhuǎn),看到坐在板凳上的林小妹,狠狠呸了一聲:“賊骨頭,一窩子的賊!”
林小妹仿佛耳聾了般,繼續(xù)剁她的豬草。
長貴嬸更氣了:“裝什么裝?那蛋你肯定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