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把畫箱卸下來,在手里拎著,急步往家里走去。臀上的傷,走得急了,仍牽扯著地痛,她已是顧不得了。
周子川,青山會館。
找到周子川,就能找到劉良文的下落......
她沒有看錯,劉良文真的在京中。
她胸口憋悶得慌,三年前的那場廝殺重又浮上來,她是那個失去父兄的平家小女兒,滿腔仇恨無處宣泄,這幾年竭力的壓制,卻在看見仇人的在這一刻崩開了,綿綿地涌了出來,彌漫了整個胸腔……
回到家,司空道卻不在,只有小乖蹦跳著歡迎她:“有客人,有客人。”
她拍一拍它,驚得它撲棱棱,它的翅膀折斷了,司空道用了根小木棍綁著固定,就系在窗戶底下,一來人就叫喚,把它當看門狗來養了。
她去問了隔壁的林大娘,知道司空道能下床走動了,估計是出去竄門去了。
她回屋,關門,趴在床上,睜著眼睛想劉良文的事……四下靜謐,她漸模糊過去。
一覺醒轉時,已是太陽西斜,晚霞紅通通地遍布天空,很是瑰麗。她正要下床,聞到一股子甜香味,絲絲入鼻。她扭頭,見床頭矮柜上擺著一包糕餅,上頭的麻繩松松地攬著。
她扒開外頭的麻紙,露出一疊雪白晶瑩的糕餅,是芙蓉糕。
她抓了一塊在手里,咬了一塊嚼著,向外走去。
院子里,司空道吊著一只手,正捏著碎糕在逗弄小乖。小乖飛不高,一蹦一蹦地跳,就像一只黑色的小母雞。
“叫老爺。給你吃糕。”
“大爺。”
小乖脆聲。
司空道就笑:“你才大爺。你也傷了胳膊,我伺候你,嘿,真是好命,我應該叫你老爺才是。”
他回頭:“睡醒了?”
然后趕她:“灶里有熱水,趕緊洗一洗,去去晦氣。”
司昭不動:“過幾日再洗。”
司空道堅持說要洗的,他燒的艾葉水,一大鍋,老方婆娘給的,這種事情還是要討個吉利的。
司昭只得老實說后面有傷,碰不得水,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司空道心疼地不得了:“這些子大家子,動不動就打人,我一個糟老頭就算了,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也下得去手。難怪他家姑娘年輕輕的就不得長命??”
司昭忙噓了一聲,截斷司空道的話頭:“這話可不敢亂說,聽見連您一起打。咱胳膊擰不過大腿。再說,不白打,人家多給了5兩銀子。”
原本十兩銀子,人家最后一共給了十五兩。
“還能坐么?”
司空道撇嘴,看在銀子的面上,不再聒噪。
司昭瞧瞧身旁的小竹椅,苦著臉:“不能坐硬的,硌得疼。都結痂了,得等它自己掉了,重新再長出新的皮子,才能如常坐臥。”
司空道就說這幾日好好在家歇著,把傷養好了。
......
河面波光粼粼,船只穿梭,一派繁忙熱鬧的景象。間或有小船靠岸,腳夫一擁而上,賣力裝卸,熱鬧得很。岸邊的望江樓猜拳行令,歡聲笑語不斷,在江面四散開來,惹得江上行船的抬頭張望。這里是達官貴人聚集的地方,一般小老百姓可是消費不起。
偌大的三樓就一個大房間,中間一張圓桌子圍坐了五六人。已經喝得半酣。
端著杯子扭捏著不肯喝酒的張長銀正想賴掉杯子中的酒。
望江樓三樓整層樓就一個房間,貴不說,還得提早十天預定,不一定搶得著。這梅九今兒在這請客,他可不敢多喝,免得被人下了套。上回,他被梅九灌醉了酒,稀里糊涂地答應了出城令牌,差點被他爹給打死。
梅九起身,笑嘻嘻地掏出一個長條錦盒,打開,推過去:“諾,送你的。”
張長銀瞥了一眼:“這東西我有。”
“你瞧瞧,這是什么成色?”
梅九鄙夷地,一邊把盒子全推開,露出里邊的東西:“可是北邊來的老山參,說是至少有這個年份了。你娘不是要生了嗎?用得著!”
張長銀沒說話。
他娘快要給他生弟弟或妹妹了,這個年紀了,生孩子確實讓人不放心。盒子里的這只老山參,也確實是好東西。可是,無功不受祿,這梅九忽然又是請客又是送禮,擺明了是有事情,他可不敢了。
他裝糊涂,端了茶:“梅九,你說是來喝茶的,我就來喝茶。這茶新鮮,俞六哥,你說,這時節,該是喝哪里的茶最好?”
俞六慢條斯理:“這可不好說,我們家是入了秋就喝滄山的普洱,紅茶也是常備的。噢,要論這個,你問阿蘇啊,他家里這個最講究,什么茶都有。你忘了,咱們盛京一大半的茶葉都是他舅家的船運來的。”
周錦繡專心吃菜,只是唔了一聲。
張長銀瞥一眼周錦繡,沒有作聲。
他爹是承天府尹,雖然是從四品,但在京城這個地界,也算是管著一畝三分地。平日里,梅九他們幾個,想要胡鬧,總找他。他雖然和梅九混得相熟,但這個周錦繡卻是不怎么熟,只聽說是周家的公子,安王府的小舅子。
梅九卻不肯放過他。
他起身,殷勤地給張長銀篩茶:“我有事找你。”
然后,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張長銀聽完,連連搖頭。
俞六:“這事情剛好在你爹地盤上,要不然,我們也不能來求你。”
見他如此說,張長銀也就正經起來,說我真不敢說,我爹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揀你能說的說!”
秦芳示意:“老規矩!”
“真不行!??”
“跑馬場的費用我包了!”
“不行。”
梅九忽然一句話:“我讓你進國子監。”
張長銀一哆嗦。
他看著梅九。
梅九索性心一狠,壯了膽子:“國子監今年有恩貢,統共放了五個名額,說是禮部主薄以上的官員可以舉薦一個....”
張長銀立刻眼睛放光,巴巴地看著梅九。禮部鄭侍郎是梅太傳嫡親的學生,但凡肯遞句話,舉薦是十拿九穩的。他爹挖空心思想送他進國子監,苦于無門。但是生員要想進去,只能走貢監的路。他成績不夠優秀,歲貢、選貢都夠不上。這會有了恩貢,可真是一個機會......
俞六也長長地哦了一聲:“今年五個人,好像都滿了。”
“已經用了三個,還剩二個??”梅九一本正經地糾正。
張成銀心一跳,忙道:“還有二個嗎?”
見梅九看著他,他結結巴巴地:“算我一個,成不?”
“成!”
梅九干脆點頭:“我們的事成了,你的事也成。”
張成銀更干脆:“成。”
周錦繡和梅九幾人就笑,說你小子不見兔子不撒鷹啊?張成銀:“在我爹眼里,事關我的前程,我爹自然是可以排除萬難的。”
幾人就不再饒舌,張府尹身為承天府尹,自然知道怎么做,這個倒不用他們操心。
當下幾人熱熱鬧鬧地喝了頓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