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里，我的母親在病房門口等著我。

　　我幾步快跑過去，問：“媽，凡夏怎么樣了？”

　　母親哭哭啼啼地說：“在里面，情況不是很好......你還是自己進去看看吧。”

　　說完，母親就跑進了廁所低聲哭泣。

　　我的妹妹是我摯愛的人，我看著她長大的，從出生到學語，再到上學。然后慢慢長大，到成為一個亭亭玉立的人。

　　打開門，走進安靜的病房。房間很大，有個透光的玻璃。是優雅的單人病房。桌子上放著花瓶，里面插著幾支康乃馨。

　　凡夏就躺在床上，帶著呼吸機，掛著吊水。閉著眼睛安靜的睡著。

　　上次我見到她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那時她美麗的模樣還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現在她就在那里，可是我第一眼沒有看出來。

　　她骨瘦如柴，一點精神氣都沒有。皮膚也干巴的沒有活力。頭發稀疏，嘴唇上滿是皺皮。穿著醫院里的藍色條紋病服。

　　我突然好心疼我的妹妹，我沒有保護好她，不知道為什么，她這個模樣。

　　我坐到她的旁邊，撫摸她的頭發，她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有一旁的機器還在運作，顯示這個人還活著。

　　如果我沒有走多好，那樣我會知道很多，然后明白很多，改變很多。如果我做不了什么，也會陪著她，看著她。

　　就這樣，就這樣，我靜靜看著她。

　　空氣里的一切都停止運動，像是有魔法一樣，風都沒有動，長久的流下去。照在我身上的光也是，太陽永遠不會下山，我的妹妹永遠活著。

　　醫生走進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問：“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她哥哥。”

　　“那你聽著吧，她啊，現在像要耗盡的蠟燭了。”

　　“沒有辦法嗎？”

　　“沒有辦法，器官衰竭的太快了，馬上，馬上花就要落了。”

　　我坐到妹妹的床頭柜上，用放著一旁的吉他隨意彈奏起來。

　　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人就是這樣。

　　我的父母說要出去一趟，我讓他們注意安全，我會看好妹妹。

　　就在他們出去不久，門被一個男孩推開了，看著與我妹妹差不多大小。

　　他看到我，說了聲抱歉就出去了。

　　可是門沒有關。我去關門，發現他就站在門口。

　　他看到我就想跑掉，連忙叫住他：“你是認識凡夏嗎”？

　　他停了下來，說：“是的。”

　　我讓他過來，他也就很老實的過來。

　　這是一個清秀的男生，高高的，眉目有好看。和凡夏很般配。

　　我問他：“是凡夏什么人？”

　　“朋友。”

　　“來看她？”

　　“對。”

　　“我說你是喜歡凡夏吧？不然也不會來。”

　　那個少年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是的，我喜歡她，不過我們并不是情侶，我喜歡她好久了，可是她一直不答應，在最近，她才告訴我為什么。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能耽誤了我。”

　　我說：“我是她哥哥，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可是我沒有陪著她，我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在今天才回來。我很失敗，不是一個好哥哥。你要看看他她嗎，花快落了。”

　　少年抱著康乃馨跟著我走近病房。

　　少年說對著夏凡說：“謝謝你曾經對我的照顧，我很喜歡你，可是沒有機會了，再見！”

　　少年把花放下，看著我，說：“我要走了。”

　　我問他：“以后每年會去看她嗎？”

　　“會的。”少年回答我說：“只要我還記得，就會一直看她。”

　　“謝謝你。”

　　怎么會忘記呢，我在十七歲失去的女孩現在還記得。我記住了她十二年，我沒有看她最后一面，在葬禮上也是早早參加。她的家人很謝謝我，可是沒有告訴我她的墓地。

　　我就一個人找了很多地方，可是哪里都沒有。

　　后來才知道，她是回老家去了。

　　如同眼前這個少年，失去了我十七歲的妹妹。

　　他也會記得，而且記住很久。

　　我坐會了凳子，草草吃了些東西后就握住妹妹沒有針頭的那只手。

　　天空逐漸黑暗，燈也逐漸打開。

　　醫院對面的樓上開始閃爍熒弘燈，遠處的高樓大廈也開始繁忙。可是醫院依舊是安安靜靜，沒有一點多余的聲音。

　　月亮高高掛著，星星也隨之顫抖。

　　入了夜，我的妹妹醒了，最初是手指的顫動，然后握住我的手。

　　我抬起頭看著她，發現她歪著頭凝望著我。

　　“怎么了？”我問她。

　　她動了嘴邊，可是我沒有聽到她說什么。

　　然后她握住我的手，重新發出了聲音。

　　“哥哥，能幫我換衣服嗎？好看的。”

　　我點了點頭。從病房的柜子里找些衣服。

　　白色的柜子里有一套好看的連衣裙。

　　我把凡夏的衣服褪去，然后看著她瘦弱的軀干。

　　白皙的皮膚讓人看了就心疼。

　　我給她穿好衣服。

　　她說想聽我給她讀書，就像小時候那樣。

　　我找了一本書，浮生六記。

　　然后從開頭給她讀。

　　......

　　讀了一會，我聽到妹妹說：

　　“謝謝，已經不用了，哥哥，可以親我嗎？”

　　“當然可以。”

　　我俯下身，親吻了凡夏的臉頰，然后額頭，嘴唇。

　　她說：“謝謝，我要睡了。哥哥晚安，我愛你。”

　　“晚安，我愛你。”

　　然后凡夏就閉上了眼睛，靜靜的睡著了。

　　我握住凡夏的手。就這樣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我被母親的哭聲吵醒。

　　她在無力的哭著，我不明白為什么。

　　我看向妹妹，發現她還在睡著，穿著美麗的群子，嘴角微笑，閉著眼睛。

　　突然明白了什么，胸口一陣刺痛，痛苦的母親和木那的父親，一旁安靜的醫生臉上掛著哀傷。

　　花瓶里的花還開著，我的妹妹就像睡著了一樣。

　　我緊緊地握住她的冰涼的手，再也不會溫暖過里了。

　　筆落下，再提起。就像花落了，還會開。太陽從東邊升起，西方落下。

　　無數個起起落落，反反復復的事情都在確確實實的發生。可是我的妹妹，她美麗的眼睛再也不可能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