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月不滿一歲時,白媃和姜明因生意上的外債,必須外出打工,誰來照顧姜姒月成了夫妻倆最頭疼的事。
白媃心底是清楚的,如今他們兩人無法,帶著這么小的孩子出遠門,可若是交給王氏,又不大令人寬心。白媃再三顧忌后,便想著去找自己娘家人,幫襯一手。
但如白媃所料,白傅不認她這個女兒,更不認姜姒月這個外孫女,在雙方的僵持下,錢蜜也生不出好心來幫白媃。婆家蠻橫不講理只認錢,看不得人落敗;娘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白媃覺得一生的好運,只限于投胎入白家,白家富貴,但這種富貴與她后半生毫無瓜葛。
新婚燕爾抵不過柴米油鹽,白媃抱著女兒有輕生的念頭,盡管她身上寫滿了不甘心,但現實的掙扎,讓她早已窒息。
當白媃抱著姒月,離開時,白家老夫人突然慢步蹣跚,追上了白媃這么說道:“媃兒,信得過奶奶嗎?”
一開始白媃,還沒搞清楚是什么狀況,但見白老夫人將手伸向姒月的時候,擺出的一臉寵溺,那時白媃的心忽然就軟了。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人,雖不輕易許諾,但她接手的事,沒有一件事是半途而廢的,那人就是自己的奶奶白老夫人。
只不過,此時的白老夫人,已經七十歲了,她一手帶大了四個子女,又將四個子女的后代,撫養成人,在白家沒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盡管她顯得不問家事,但卻有當家主母的風范。
白媃眼中忽然從鋒利變得溫柔,她看著自己的奶奶,一時啞語;姒月若能得到奶奶的照顧,那么也算是入了白家半個門楣,哪怕是父親母親再不接受,但有奶奶幫襯著,姒月定是能好過去瀛洲同他們漂泊好。
白老夫人將手搭在了白媃肩上,慈目中盡顯安慰,“你若是還要去外面闖一闖,那就去闖,在這個家有我一頓吃的,便不會有這個孩子落下的。”
白媃一聽,眼淚刷的一下,熱騰騰得滾落。她這是有多久,沒再受到人這般愛惜了,自她成家所有在姜家受的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吞,好端端的一個人兒,仿佛變成了傀儡,如今白老夫人這些關懷,在白媃看來,便是她溺水下攀爬的大樹,這顆大樹不但能將她從水底拖出,還能讓她免于溺水。
“奶奶,只要我在瀛洲安頓下來,每個月都給你算生活費,希望我的女兒,她能好好的健康成長,奶奶我真的很想做好一個母親!”
白老夫人一聽,鼻子酸酸的,她老臉一橫,眼淚卡在她皺紋里,她們白家這個姑娘,平日里照顧老小,從不計較得失,偏偏攤上這樁婚姻,但既然成了,她也不勸分離,但孩子這事她怎么也要擔著。
“錢不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奶奶若能幫你,扶持你起來,奶奶就算入土也安寧!”白老夫人做事有格局,看人有遠見,事事巨細有分寸,是一個難得的貴人。
白媃抱著姒月朝著白老夫人鞠躬,仿佛將一身的虔誠,都給了白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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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媃和姜明這一次去瀛洲,沒有同以往那般幸運,因為洛城屬于沿海一帶,一出海便是到了國外的邊界,國外發展比國內迅速,所以洛城自然領先了國內很多城市優先發展。
房價上漲,物價上漲,以往的工資仿佛被折成了兩半。
白媃最辛苦的那段日子,認識了一個同行的同事,那同事是本地人,平日里除了上班,便是賣早餐。也因為那個同事,白媃每天能吃到免費的饅頭,饅頭加礦泉水,是白媃好長一段日子里的標配。日子雖苦,但有了女兒的牽絆,白媃便能堅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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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兩三年后,白媃和姜明又存了些積蓄,打算又回北相門闖蕩。
那時的白媃和姜明,在瀛洲結識了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打工仔、打工妹。他們在一起,仿佛是同命相憐,又有一種惺惺相惜的舊識感。
離開瀛洲前夕,白媃和姜明請那些瀛洲的好友聚會,他們在歌廳里唱歌蹦迪,氣氛十分熱鬧。那也是白媃和姜明,多年堅持以來,最放縱的一次。
最后的氣氛卻變得十分悲愴,便是因為姜明站在舞臺中央,唱了一首“流浪歌”引起了在場所有在外打工的人共鳴,他們雖相互不認識,卻都挨著鼓掌合著節拍唱了起來: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過了多少年華,春天的小草正在發芽,又是一個春夏。
姜明唱完后,很多人都哭了。
那個年代,很多人都在背井離鄉,很多人都在他鄉,思念著自己的故鄉,卻又有不得已的苦衷留在他鄉,姜明和白媃只是其中一個家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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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一回北相門,便是去看自己的女兒,也正是這一次看女兒,讓他此生便生出了再也不將女兒輕易丟下的決定。
白家大門前,有個穿著紅色披風的小女孩,她渾然胖成個球似的,面相跟個包子一樣,就肉嘟嘟的,那圓臉的肉遮住了她側面的鼻子,從正面看的話,她的鼻子就是被筆墨點了一點而已。
姜明一上前,便抱起了那孩童,并將自己兜里的糖塞給那個孩子。
那孩子帶著怪異的神色看著姜明,想著祖母交待過,別人的東西不要,自己的東西不要拿出去。她便拒絕了姜明的糖,并把糖塞給了姜明,并奶里奶氣說:“叔叔我不吃糖!”
日思夜想的女兒,就被抱在自己懷里,偏偏一開口叫他叔叔,姜明一時沒忍住,痛哭了起來。
還是白老夫人看見了,一陣打趣道:“姜明你是覺得你女兒被我帶大,你現在是看著委屈了!”
本著老夫人是一陣玩笑,可姜明聽在耳邊,卻不知道怎么回復。這老夫人,能操持著一把年紀,給他把娃帶大,他感恩都來不及,何來責怪之意,他責怪的是自己。
白媃剛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父家母,這會剛來到門前,便見到這么戲劇的一面,連忙打圓場道:“這孩子跟小時候一樣,還是個肉團,之前大家怎么說來著,跟個石頭一樣重,奶奶你看你也不管著她,好歹一個姑娘家,跟個胖球似的,怪難為情的!”
白媃說著,便走到了姒月跟前,撥弄了她額前的發絲。還從衣兜里取出一個可愛的發夾,為她別上。
姒月撅起個小嘴,躲在了白老夫人的身后,露出葡萄般的大眼睛,黑溜溜的看著兩人。
白老夫人一見,用手輕輕帶過姒月,好心教導道:“月兒,你爸媽都回來了,你藏著作甚!”
爸媽這個詞語,在姒月的腦海里,是第一次出現,但她總歸年紀過小,以為祖母便是她衣食父母,便沒想過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