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保藥命,外身得無咎。
日月不能老,化腸為筋否。
十年前見君,甲子過我壽。
于何今相逢,華發在我后。
近而知其遠,少見今白首。
遙信蓬萊宮,不死世世有。
玄石采盈擔,神方秘其肘。
問家惟指云,愛氣常言酒。
攝生固如此,履道當不朽。
未能太玄同,愿亦天地久。
實腹以芝朮,賤形乃芻狗。
自勉將勉余,良藥在苦口。
這首詩名為《滑中贈崔高士瑾》,作者為唐朝時的一個狀元,名叫王季友。
詩中“芻狗”一詞,來源于《老子》中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個圣人說得便是統治階級及其走狗。?
再說范眭等人,這幾日苦等陳牧的結果。
剛開始見太子服用了鐘無鹽的湯藥之后效果非常明顯,滿懷希望的期盼鐘無鹽就可以將太子治愈。但幾日下來,太子雖較之前情況好轉不少,但并未根治。
這兩日,隱約又有了加重的跡象。今日便是陳牧說好制出鹿鳴散的日子,此刻仍不見陳牧前來太子行宮,范眭和仇常侍都有些發急。
眼見即將到了午正時分,范眭便派出了兩隊人馬,分頭前去催促陳牧。?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派出去的一隊人馬回來了,帶回了陳牧的尸身。
范眭被這晴天霹靂驚走了魂魄一樣,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仇常侍則“吧嗒”一聲摔倒在了地上,立時昏死了過去。
倒是鐘無鹽不愧是醫家出身,急忙湊到近前,快速掃視了一圈。
只見陳牧雙目緊閉,臉色慘白,除了臉頰有一道淺淺的傷痕外,未曾發現其他外傷,更別提致命傷。
鐘無鹽一把搭在陳牧的腕脈之上,感覺隱約還有一絲脈搏在跳動。
他抽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向陳牧的大陵穴和曲澤穴各扎了一針,隨后拿了一根略粗一些的銀針向百會穴扎了進去,來回捻動了幾下便拔了出來。?
“范大人、仇大人。”鐘無鹽長吁了一口氣道:“巖松無恙了,再過盞茶的功夫就會醒過來的,兩位大人萬勿擔心。”
范眭聞言,一把抓住鐘無鹽的手,使勁搖晃了幾下,嘴唇囁嚅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仇常侍則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兩行清淚從眼角涌出。口中不停言道:“先生這是救了老奴的命了,鐘先生這是救了老奴的命了。”
眾人見陳牧無甚大礙,皆歡欣鼓舞。唯有監察御史中行現,表情淡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片刻之后,陳牧果然醒了過來。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見自己的頭顱還完好無損的長在脖頸之上,便長舒了一口氣,下意識的頌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眾人不懂陳牧口中稱頌的是何意思,也未細加追問。因為太子王臨就守在近前,太子爺沒開口,其他人焉敢出聲。?
陳牧起身坐定,見太子側坐一旁,連忙從榻上滾落下來,向太子見禮。
王臨微一抬手,示意仇常侍服侍陳牧躺定修養,不要多禮。
雖說陳牧飽受后世民主思潮浸透,可此刻不是講平等的時候。他規規矩矩的向太子施了禮,從貼身的衣衫里面拿出了制備的鹿鳴散,喚小黃門拿來了玉碗、銀匙以及溫水。
又一本正經的給太子把了把脈,將鹿鳴散分了十二等份,拿出其中一份倒入玉碗,用溫水攪勻化凈之后遞給了一旁站立的小黃門去試藥。
陳牧所有這些動作輕柔而有章法,肅穆而一氣呵成,做得極有儀式感。
還有比這更讓人感動的嗎?一個剛從死亡線掙扎著回來的醫工,拿出自己用命護住的藥劑,而且還是自己親手制備的,親手調制給病患服用。
這是一種什么精神?這是一種穿越國際主義精神,這是一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奉獻精神。
如果不是硬憋著不笑,陳牧都差點把自己感動了。
太子接過玉碗一飲而盡,“啪”的一下將這只精雕細琢的玉碗摔在了地上,咬著后槽牙對護衛自己的郎中將徐瑯道:“三日之內,找出刺客。如果三日期滿,未能找到,你也就不用出現了。”
徐瑯口中稱諾,退出門廳,帶著一干虎賁中盾(太子內衛)如旋風一般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陳牧望著地下的碎玉,惋惜的直吸氣,他太清楚像這樣品相的羊脂玉碗在后世值多少錢。
這戲還是演得有點過啊,以后要注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智力基本正常的人都應該看出來這中間隱藏的問題了--那就是有人不希望太子活。
范眭、仇吉、徐瑯等人久居官場,可謂是精于世道,豈能看不出這中間的門道。
在這個時期,王侯家里死一個奴婢跟死只雞一樣輕賤,黃河洪災造成十多萬的民眾傷亡也可以輕輕帶過。
但是,如果儲君掛了,那可是驚動天下的大事,是不知多少人頭才能填滿的黑洞。
天還未黑,中郎將徐瑯就回來復命了。當然,暗害陳牧的兇手自然是一同被帶回來了。
雖然兇手已經被虎賁中盾揍得如同待宰的肥豬一樣,但陳牧還是認出此人便是李仲良。
這就解釋通了,為何這廝幾次三番阻止陳牧給太子根治,原來他才是最想要太子命的人。
當今天子嫡子共有四個:嫡長子王宇最深得圣心,可惜在陛下登基之前已過世,只獲得個“隱太子”的封號;次子王獲草菅人命,濫殺無辜,已被天子賜死;三子王安患有癲病,漸有愈演愈烈之勢,實難成為帝國合格的繼承人;四子王臨,雖不如“隱太子”那般聰慧過人,但宅心仁厚,恭順謙和最像天子。
如果臨太子被害身亡,那天子將無儲君可立。故而在臨太子替天子巡恤魏都之行時,陛下派了自己的親衛首領郎中將徐瑯率虎賁軍嚴加保護,派了太醫院最負盛名的太醫李仲良隨行伴駕。
然而,問題恰恰就出在了陛下最信任的人身上了,這讓太子不寒而栗。
因事關宮闈,范眭、中行現、陳牧等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閉目塞聰,唯恐躲避不及。
李仲良沒有關入魏郡大牢,而是被徐瑯派人關押在太子行宮中一個隱秘地點。
仇常侍用宮里的手段對李仲良拷打了三天,一個字兒都沒有問出來。
第四天,李仲良提出說他要單獨見見陳牧,滿足他這個條件他就將幕后主使說出來。
陳牧聞言法克了李仲良十八代祖宗超過了二十遍,可這無濟于事,只好跟隨傳話的小黃門去見了太子。
“巖松不必緊張,李仲良手腳皆已敲斷,自是不會再對巖松再造成傷害。”太子笑盈盈道。
陳牧臉上掛著笑意稱諾,但心里苦道:李仲良肯定是沒機會了,但你爹說不好啊。
聯想到《漢書》所載王宇、王獲、王臨最終均為王莽這個當父親的所殺,陳牧就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二十四史》記載的宮廷秘史,如果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血腥”,如果非要在這個詞前面加個修飾的話,那就是“無比的血腥、慘絕人寰的血腥”。--這點認知陳牧作為大學歷史系副教授還是具備的。
然而,面對太子,陳牧無從開口拒絕,或者說太子根本就不給他拒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