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對話的張配玄，很想出來說幾句話，緩解嚴肅氣氛，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張鵬德現在相當于堡壘，承擔著吸收夏月麗爆發的作用。

　　客廳。

　　張鵬德抽了幾口悶煙，緩緩道：

　　“醫務科的老林，為人這方面，能說會道，八面玲瓏，結果在前年被醫藥經銷商舉報吃了百萬回扣，現在還在牢里蹲著。”

　　“人事部的趙主任，經驗豐富，深得院長信任，一年前他的愛人跑到住院部鬧，說趙主任和一個新入職的護士亂搞私人關系，這件事造成很大的影響，你是知道的，后來趙主任被查證，被趕出醫院，名聲一落千丈。”

　　“別的部門不提也罷，就說我們后勤部，前兩個主任在職期都不長，一個做了一年半，另一個只做了半年，兩人都是因為犯錯，一個受到紀律處分，一個坐牢，畢竟后勤部油水大，控制不住本心的人，一旦犯錯被舉報，后果嚴重。”

　　夏月麗不知道張鵬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回道：“你們后勤部的小崔，人家三十五歲就當了后勤部主任，成了你領導，人家怎么沒犯錯？”

　　張鵬德彈了彈煙灰，呵呵一笑，把夏月麗不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崔主任的舅舅是副院長，這是他的背景。其次，前天我看到崔主任出差上了一輛黑色奔馳，那輛奔馳是云陽一家醫療器械公司老板的座駕，正好這段時間，醫院準備從云陽五家醫療器械公司中，選一家為新的合作伙伴，你覺得崔主任會做出什么選擇？”

　　夏月麗啞口無言。

　　老張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

　　“其實我以前挺佩服小崔的，名牌大學畢業，年輕有干勁，應變能力出色，比我這老職工強太多了。”

　　張鵬德經常教育兒子要誠信做人，就是因為這些原因。

　　這些年看到的事情太多，作為旁觀者，他很害怕兒子做傻事。

　　“崔主任的舅舅是副院長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夏月麗疑惑道。

　　她是護士長，平時在科室耳聽八方，很多小道消息都知道，可崔主任的背景，她真的一點也不知情。

　　張鵬德如實回答。

　　“選后勤部主任的時候，醫院本來是把我和小崔一起舉薦上去的，后來一個院領導找到我，說主任一職內定給了小崔，又擔心小崔的工作履歷沒我久，怕后勤部有人說閑話，讓我平時在后勤部多照顧小崔的情緒。”

　　張鵬德把煙丟進垃圾桶，自嘲道：“小崔當上主任沒多久，一個和我關系不錯的退休老干部，私底下告訴我，小崔是副院長的侄子，這時我才明白，我輸給了關系戶。”

　　真的有機會當主任，張鵬德還是會去爭取一下的。

　　只是在主任評選中輸給小崔，張鵬德當時的心情郁悶，很不服氣。

　　直到得知崔主任的背景后，張鵬德才釋然，我拿什么去跟人家小崔比？

　　夏月麗默不作聲，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老張，對不起。”

　　夏月麗這一聲道歉，說明她也釋然了。

　　“沒事。”

　　張鵬德擺擺手，無所謂道：“能當上主任我就當，當不上也沒關系，我性格就是這樣，如果真的成了主任，我還怕自己犯錯，到時候你只能去監獄探望我嘍。”

　　“你要是坐牢，這輩子都別想見我。”夏月麗不滿道。

　　客廳的氣氛霎時間輕松了。

　　老夫妻陷入沉默。

　　夏月麗心里何嘗不明白，丈夫說這些話的意義呢。

　　是誰當主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夏月麗究竟想讓老張成為什么樣的人？

　　醫院犯錯的那些領導，他們就是前車之鑒。

　　以老張的性格，真的能夠駕馭“領導”這個身份嗎？

　　就算能駕馭，老張會不會在利益的驅使下，逐漸變心？

　　當然，醫院也有很多好領導。

　　可萬一老張犯錯，誰來負責？

　　當上領導后變心的老張？

　　還是不該逼迫丈夫的護士長？

　　“咱們啊，爭取多賺點錢，等兒子大學畢業后，幫他在大城市選套房，付個首付，剩下的就看兒子自己奮斗了。”

　　張鵬德呵呵一笑：“我們已經不年輕了。”

　　夏月麗點了點頭，僅剩的一絲不滿煙消云散。

　　夫妻關系緩和，和以往不同，這一次護士長做出讓步，選擇理解丈夫。

　　臥室里，張配玄提著的心也隨之一輕。

　　“老爸這是在走鋼絲，步步險棋啊。”張配玄松了口氣。

　　他自信過頭，本以為把老媽安排妥當，結果還是考慮少了，要不是老張獻祭自己拉仇恨，不然啊，自己就算過關，也要脫成皮。

　　夏月麗上夜班，趁著沒到飯點出去買菜。

　　“兒子，事情解決，你可以放心了。”

　　張鵬德來張配玄臥室報喜。

　　“爸，你可真牛，這個世上最了解護士長的人，莫過于你啊。”

　　張配玄心服口服道。

　　“呵呵……”

　　張鵬德得意一笑。

　　“爸，我晚上打算和胡小華出去吃宵夜，你借我點錢。”

　　張配玄忽然提了個小要求。

　　張鵬德臉色一僵：“我沒錢。”

　　“你騙我。”張配玄不滿道，“你用來買煙的私房錢，別以為我不知道啊。”

　　平常張鵬德抽煙，都要得到護士長的許可，而且抽煙地點只能在門外，其他地方都不允許。

　　“你看到了？”張鵬德知道自己在外面偷偷抽煙的事被兒子發現。

　　張配玄點點頭，人畜無害。

　　“行，你要借多少？”

　　“吃燒烤花不了多少錢，也就兩百塊吧。”

　　“吃頓飯就兩百，這還不多？”

　　“還好吧，我覺得和老爸你這些年買的黃鶴樓相比，算不了什么。”

　　張鵬德奇怪。

　　不對啊。

　　他每次偷偷買黃鶴樓之前，都會看四周有沒有認識的人，免得有誰偷偷給護士長打小報告，而且絕不在下班前抽煙，免得煙味被護士長發現。

　　兒子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張配玄得意一笑，他當然不會說出真相。

　　上一世張鵬德退休那天，酒后吐真言，把偷偷買煙的事情說了出來，護士長氣的渾身發抖，追著張鵬德痛罵了好幾天。

　　“爸，其實你應該感謝我。”

　　張配玄誠實道：“老媽對你工作上的事情，一直抱有成見，這件事堵在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如果不解決，萬一成了心病后患無窮，所以我高考發揮失常，犧牲自己，造福你們，難道還不值兩百塊錢嗎？”

　　“去去去！”

　　張鵬德無語，兒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兩百就兩百，等你老媽去醫院了，我再給你。”

　　“嘿嘿，謝謝爸！”張配玄心領神會道。

　　晚上吃完飯，夏月麗收拾碗筷，張鵬德自告奮勇去洗碗。

　　夏月麗聰明的沒問張配玄高考方面的事情，一家三口關系和諧。

　　等夏月麗離家上班后，張鵬德一臉心疼的把兩百塊給張配玄：“說好啊，我們下不為例。”

　　功夫燒烤攤。

　　張配玄見到胡小華。

　　胡小華扭扭捏捏，一臉怪相，眼睛時不時看向街道路口，似乎在尋找誰。

　　“你有病啊，神經兮兮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約會。”

　　張配玄倒了杯茶水，埋汰道：“晚上宵夜我請客，又不花你一分錢，你要是再這幅鬼樣子，老子一分錢都不會出。”

　　“玄兒，你誤會我了。”

　　胡小華緊張兮兮地說道：“一會兒有個人也要來，你不用擔心，我也不好意思讓你多花錢，晚上AA制。”

　　“噗！”

　　張配玄一口噴出茶水，驚訝道：“別告訴我，你跟孫麗麗已經約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