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了汝寧府,霍琊休不緊不慢地跟著凜寒城。凜寒城對她也算是很照顧了,若是遇到什么熟人便先停下來稱一聲,霍琊休就在后邊行禮跟著叫。
霍琊休跟在凜寒城身后,她得到了安全感,那是她二十幾年來鮮有的安心。
她隨著凜寒城穿行在汝寧府里,卻好像穿越了整個世界。他偶爾轉身看他的時候,霍琊休覺得他的眼睛里有光,而她很喜歡。
喜歡……霍琊休邊走邊想著,一定是單身太久了,一定!
凜寒城恰好遇上了國公府的那位大公子,霍琊休記得他,行禮道:“見過大公子。”
大公子瞧她比在國公府里時要明媚些,嘴角略略揚起:“殿下可知今日汝寧府舉辦賞花會是為如何?”
凜寒城偏頭小聲附耳:“大抵是為了他家的五公子。”
大公子看看凜寒城,笑道:“這可不止。”
凜寒城覺查到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嘆口氣:“最多不過是為我的婚事罷了。”
大公子皺了皺眉:“與殿下同齡的公子們,家中的長子都開始牙牙學語了。”
凜寒城一瞬間就想到了秦芳回,他的心口一滯。眼神一下就黯淡下來,自怨自艾地拍拍扇子:“可那也與我無關。母妃叫你邀我來此,是已經有了人選嗎?”
大公子還欲開口,凜寒城便微微躬身:“表哥,我去別處看看。”霍琊休跟在他身后匆匆行禮,小步跟上凜寒城。
凜寒城走著走著就停下來,霍琊休當即立住:“殿下?”
在凜寒城身后的霍琊休挪了下頭,她再抬頭看看凜寒城。可惜自己矮了,她尋著凜寒城眼睛的方向看去,竟然看見一個姿色艷麗的女子,一眼就十分驚艷。霍琊休心想:他是看上這個女子了嗎?他是個王爺啊,哪家的小姐娶不了嗎?就在這呆呆看著,是指望對方先來搭訕嗎?大哥,這是架空的古代啊,大哥!女人是要矜持和禮數的!
霍琊休就在思考凜寒城是否對那個女人有意時,她看見了那女人頭上的一只步搖。她一下子頓住了:那簪子的配色和樣式都和自己頭上的一模一樣。那女子縱然天姿國色,但是容貌艷麗和這素色的簪子總是不搭。今天汝寧府來了不少公子小姐,穿的衣服戴的首飾也自然是要爭相比對的。這女子穿著不素,頭上也有華貴的珠釵,干嘛帶這個素色的簪子敗自己的形象?
除非,她是來找人的!
來找凜寒城!
哦,讓王府丟了名貴蘭花、趕走廚娘、不許戴步搖的女人,看來就是她了。
霍琊休忽然有點為難了,感情這事太復雜。也許今天不好,隔幾天又如膠似漆的。若非是關乎人命的,傷人祖輩的,政治立場的大概不會和好了。當然有一種可能:苦情虐戀電視劇。
她今天戴著這只步搖,要是引起對方誤會,要是以后他們和好了,霍琊休不會因為這只步搖被害吧?
霍琊休怯生生喊他一句:“殿下,您有何事嗎?”
凜寒城轉身就離開了,又準備找個清凈的地方躲躲。
相親會他來的太多次了,什么過場主次他太清楚了。
他們還是來到了一處亭子,凜寒城坐下,單手扶額:“本王累了。”
霍琊休非常乖巧地給他捏起肩來。
“你看到她了?”
霍琊休:“嗯?”她頭一歪,想來他是問那個女子。這時候還是明哲保身為好,上頭老大的私事跟我沒半分錢關系。
“看見了。”霍琊休如是說,她一邊捏著肩,一邊小心凜寒城梳的頭發。畢竟梳頭這個事情太難了,她自己將就將就就算了,凜寒城不能馬虎。
“你不問什么?”凜寒城問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需要問自己的丫鬟?
可他只是問她一下,想問一下。
霍琊休平靜無比:“這不是奴婢該管的事,您是殿下,您喜歡誰?娶誰?都是王府的喜事,是奴婢未來侍奉的主子。”
凜寒城心中忽然多了一個郁結,他揮揮手:“不需要捏了,本王自己清凈一下,你隨處去吧。等會兒記得回來,還有,莫生事。”
霍琊休回了一句,后退幾步就轉身走了。她不敢走遠,又怕打擾凜寒城清凈,只尋了不遠的花園。
霍琊休正是在花園里看那些漂亮的花卉,順便想摘下頭上的步搖,結果出事了。
碰瓷!且是當場碰瓷!
霍琊休正看見一株魏紫,正巧是碰見了那位容貌艷麗的女子。女子同她的侍女也來賞花,霍琊休自然是行禮:“見過小姐。”
霍琊休行禮低頭時,那女子的侍女疑惑道:“咦?小姐,這丫鬟頭上的步搖與您的相仿呢!”
那小姐依舊是面帶微笑:“無妨,現在流行這樣的制式,其他的姑娘們也有這樣的步搖的。”
小姐都這么發話了,那侍女是真不知道進退。她似是憤憤不平地說:“其他的姑娘小姐們帶著,奴婢自然不該說什么。可她就是個丫鬟,怎敢同小姐戴一樣的東西?”
霍琊休站在她們面前,這被cue的是措手不及啊。
“我怎知道你家小姐和我有一樣的東西?
不,應該說我怎么知道凜寒城給我的東西是不是給你家小姐的?
等等……我為什么要貶低自己抬高他人?”霍琊休心想著。
那侍女當這是自己家的,對霍琊休頤指氣使:“你既然知道這步搖與我家小姐的相仿,還不取下來!”
那小姐微怒:“素馨,這不是府里,說話怎么這般沒有分寸?”
那名叫素馨的丫頭居然還委屈:“奴婢只為小姐不平呢!”
霍琊休瞪大眼睛:這姑娘碰瓷碰得自己還委屈上了?
她調整語氣:“既然小姐無事,奴婢就先走了。”
她行禮后欲離開,那小姐居然叫住了她:“這步搖我看著別致,我便一紋銀子買下,這位姑娘可否割愛?”
本來霍琊休覺得思路沒問題,那小姐也看不下去和自己同款。用錢買了,話呢也說的不差。
但是那是凜寒城親手給的,要是賣了錢,那大概她就看不見明天早上的太陽了。
霍琊休福了福:“多謝小姐美意,這步搖是今日早晨奴婢同主上一同赴宴,主上憐惜奴婢穿戴過素,特意賞下的。實在不能轉贈小姐,還請小姐海涵。”
那小姐瞥了她一眼,大抵也就準備算了。沒想到,她的侍女居然是個沒腦子的。霍琊休看了那么多種田文,第一次遇到這么無理取鬧的侍女。
只聽她一聲吼了起來:“你是哪家的丫鬟,如此無禮?我家小姐想用一紋白銀換你的簪子,你居然還不肯?”
霍琊休笑了笑,她在醫院和超市學會的表情管理再次派上了用處。
那小姐可能也覺得和一個丫鬟有一樣的東西比較掉面子,但是教養不允許她輕舉妄動:“素馨,我說了無妨。東西是人家的,人家賣與否都是人家的事情,哪有強買強賣的道理。”
霍琊休本來覺得這人還是很講道理的,萬萬沒想到……
“只是人之間也有分別,今日只是一只步搖也無傷大雅。”她笑著說完,摘下了頭上的步搖,細細端詳了一下:“不如我將這只步搖贈予姑娘,湊成一對吧。”
霍琊休懵了:這按一般劇本,這些大家小姐都不會在意她們這些小丫鬟?這小姐跟自己搭話也太多了?難不成,她還是個主要角色?
到了此時,她大概是要接的。人家話說的滴水不漏,自己的身份又不好,人家那算賞了。不接是要駁面子的,會ooc的。
她還是行禮,那小姐把簪子遞給侍女素馨。素馨趾高氣昂地把步搖摔進霍琊休手里:“我家小姐賞你的,你可拿好了!”
霍琊休忽然被人拉在身后,她忽然被罩在陰影里,凜寒城開口道:“秦小姐的侍女怎么這番無理?”
霍琊休默默躲在凜寒城身后,結果這位王爺轉身就拿走那只步搖:“這簪子精巧別致,適合秦小姐。本王的丫鬟粗笨,配不上秦小姐的好意。”
然后他就把那步搖摔在了地上,登時就碎了呀。
霍琊休心疼地開口:“殿下,這步搖挺好的!”
凜寒城轉頭白她一眼:“你這話是本王給你的,給差了?”
霍琊休摸摸自己的簪子,然后摸摸自己的腦袋,十分狗腿子地諂媚:“挺好的殿下賞的自然是好的。”
然后她就被凜寒城一把扯走,那速度……
等等,那不是扯走,是扯飛啊!
汝寧府里人來人往,霍琊休被凜寒城扯著,確實不成體統。
到了一處僻靜地,凜寒城看著她,欲言又止。
霍琊休到發起牢騷來:“奴婢沒有生事。那侍女看奴婢的簪子與她小姐的相仿,叫奴婢取下來給她家小姐。奴婢想著這是殿下賞賜的,是萬萬不能給的。結果她就……”
“你以后不可與她們扯上關系,萬萬不能!”凜寒城打斷她,厲聲說道。
凜寒城眼睛是紅的,霍琊休似乎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不說。只是微微有些難過,那樣的情緒是什么?
她立馬低頭稱是,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因為她是他的丫鬟、他的一等女使、他的花圃匠。
霍琊休以前看了好多穿書的小說,她剛來王府的時候,福伯他們都很遷就她,就連凜寒城都沒什么脾氣。所以她雖然嘴上說自己是奴婢,但她從沒這么覺得過。明明她在這里得到了尊重,為什么還要難過?
她望著凜寒城的背影,她也想找個愛自己的人共度一生。霍琊休在醫院見多了自己來流產的女人,見多了女人產房生著孩子丈夫在外面睡覺,她本來安全感都不夠。甚至也抑郁過,從沒想到自己的未來。
她不是沒有見過男人,只是那樣的感覺沒有辦法替代,到了這個鬼地方,她都想不到自己以后會是怎樣。只是一遍一遍告訴自己,父母是很好的,王府所有人是很好的,可是即使如此她仍然不能放下她心的隔閡。
她要尊重,要工作,她不想和別人分享丈夫,也不想讓丈夫有這樣的心思。但是這樣的社會背景,這樣的人物設定,完全不可能。
因此,她決定當場放棄喜歡凜寒城的想法,畢竟優秀的男孩子是會吸引人的,這對誰都是無可厚非的。這是一種慕強慕雅心理,也是一種被人關愛之后的反向依附。
嚴格來講就像是我們看的電視劇里,有些女子被人救了就會喜歡那個男人,并不是那個一秒鐘忽然出現且交集不深的男主角是有多么人品優良,武功高強。而是那一瞬的觸碰或是交集迸發了她們的慕強心理。
所以,也大概不算是喜歡吧……
哎,人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天天在感性和理性之間反復橫跳。